第30章:符纹共鸣
类别:
玄幻奇幻
作者:
梦入神机字数:2918更新时间:25/12/10 00:35:02
灰雪越下越密,如同亿万枚烧红的针尖被风从高空掷下。凤清音把披风翻起半幅,遮在右臂上防腐蚀,布面当即被啃穿细小孔洞,发出纸皮被火燎开的枯焦声。烬在前方三步处,单手撩火凤旗探路,旗面金丝电闪,将飘落的毒雪瞬成白灰。战烬尘却已两步跃入低洼,脊背微弓,像一只嗅到猎物的孤狼,刀鞘尖端划过黑土,留下了一条暗红的油迹——刚才风雪迅疾,只够他以凝血代替墨线布阵。
前方景物逐渐诡异。源于二十丈外的所有植骨悉数被扭成俯冲姿态,似被某种巨力自九重天穹一掌按折;靠近中心处更是寸草不留,地表覆一层近黑色的墨绿皮,像晒干后又回潮百年的死牛皮,踩下去“噗”地一凹,深绿的汁液立刻渗进靴缝,冒酸烟。
凤清音掌心碎石片仍在灼烧,灼得她腕脉“噔噔”直跳。某一刻,石片陡然脱手——仿佛被看不见的鱼钩猛拽——在空中划了个火弧,“噗”地钉在三步外一处微微隆起的土脊上。石片兀自震颤,细火纹如血管爆裂,“嗞啦”一声在土上烧出一枚拳头大的焦痕。空气里荡开一圈细碎的涟漪,像波纹撞进耳膜深处,带来干燥热。
“那里。”她低哑开口,嗓子被热毒炙穿得只剩砂砾摩挲声。她抬头,却在一瞬间被震撼卡住——
厚云被陡然撕开,一线残亮的月泻下银刃,照出焦土正中央隆起的巨型黑墙。墙高逾三丈,向两边绵延伸展,掩映在毒雾与乱石之后,看不着尽头。表面黑曜石般的幽亮,无数深青色符纹在月华里时隐时现,如同连骨血带筋被活活扒下的龙鳞,又疼又暴且古。
碎石片则恰好嵌进墙根。嗡——
空气泛出一声深远沉鼓,自墙根处溢出洪亮的震颤,像极远战鼓滚过黑铁深渊。符纹被渐次点亮,先是幽绿,继而成耀眼的赤金色,那色与到她骨头里翻滚的火凰血几乎同源同频。她几乎来不及思索,掌心火核已轰然失控——火蛇顺着掌心经文窜上臂内的流火图,又一路逼至锁骨,烫得皮面一阵青烟。
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猛地扼住了她。她毫无防备地前倾——胸口与墙体只差半尺。战烬尘刀鞘旋来,堪堪磕在肩头想逼停她,但那一碰,却像碰到了一道滚烫的电流,沛然反噬,把他也震退半步;掌心刀剑茧瞬间被烧裂渗血。
没人来得及再反应。凤清音的右手“啪”地贴上黑墙。
那一刻,她的世界乱了音序。
首先是温度:黑曜石的触感最初冰得彻骨,却在万分之一息之间转为沸腾。指掌皮下的血管裂开无数细微口子,火凰血如溅落铜钟的铜汁,顺着符纹最古老的走向灌注进去。赤金与幽绿的符线交叠之处,她愕然看见一弧被撕开的薄影:金戈铁马,天空裂纹里垂落赤火,火凤身披劫火却双翼被陨星割断;凤凰哀啸的瞬间,墨绿的浊浪从地底翻卷,撕碎大地,吞噬神火——似记忆,又似正在发生的一幕。
第二个感知是声音:她听见上古旌旗猎猎,兵戈正与大地摩擦;又听见一片孩童无助的哭泣,与熊熊烈焰交织成无法逃离的村炭;下一秒,飓风忽然抽空了她胸腔所有空气,她仿佛被一股更宏大、更古老的意志攫取,拖向她从未窥见的深渊。
深渊像一口抽干了情的古井——黑暗浓稠得能掐住神魂。凤清音脚下忽然踏空,骤坠。她想呼救,却发现自己喉咙被火封缄,只剩一缕滚烫的气流逆冲出来。黑暗深处,脉动的金光一闪一闪,那光芒凝聚成一枚扭转的光涡,形同一道空间裂隙,正缓缓呼吸。它每一次“呼气”,周围便爆开一缕墨绿酸雾;每一缕酸雾都拔起枯骨,溃散后又化作死绿毒沼,层层叠附、滋长,向四方蔓延——原来她们脚下的“灵田”,不过是那枚裂隙漏出来的尸息凝成的人皮。
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戛然而止:一道淡金色的锁链,如星辰般横空垂落,缠住光涡边沿。锁链末端缀着一枚完整的凤翎,比她发骨上那枚残骨大千百倍,翎片燃烧成焰媒。翎的灵智在她大脑里“睁目”——她瞬时明白:这是“封印本身”在回应她体内的同源之血。封印年久灵衰,已被那裂隙啃噬千年;而今,她带着新鲜滚烫的火凰之血撞入此地,唤醒遗骸。
“轰!”一声闷雷在识海炸起,把她猛地震回现实。她发现身体仍贴墙站着——只过了短短几吸。墙面上,她刚才掌贴之处的符纹像被铁钩撕开,裂出花瓣状的焦痕,内里竟渗出气泡样的淡赤浆汁;与此同时,墙腹里传来低沉滚动,如同巨石推开塞门。一块拳头大的黑曜石层“咔啦”脱落,露出背后第二重雕刻,金线粗狂,赫然是一只收翅的残缺火凤。那凤之锁骨位置,恰与她掌心同高——仿佛示位,又似拥抱。
战烬尘的刀锋已出鞘。铿锵一声,刃尖点到地面,切出一道斜线,汗水顺刀背急坠,“滋啦”被霉土熬作白烟。烬警戒地后撤半步,把火凤旗铺于地:“地下声浪有异,似机关。”他音尾发颤,却强自定住。凤清音下意识侧耳,才听见连绵的咔咔声——不知从多深的地底传来,一声一声像太极铜锁连续落键,接着暗孔里升起莫名的腥甜味,宛若骨灰拌醋,呛人至极。
她抬眼,惊愕地发现:黑墙上那只残凤的“眼孔”亮起了一星淡绿幽火——可她确定在最初靠近时,墙上一片黯淡,并无光点。那幽火似是对她清晰地“眨”了一下,伴随咔哒一声脆响,如同铁钉撬起青铜棺盖。下一瞬,空气似被掏空,她耳侧出现蜂鸣,连心跳都慢半拍。
“警戒!”战烬尘嗓音陡拔,几乎与人同步跃起。
地面先是一声闷吼,继而“哗啦”如洪流倾泻。墙脚缝内的墨绿液柱骤然喷发三尺,直射夜空;液柱未及落地,便在半空凝成一面嶙峋的毒墙,其色如溺死莲花,腥香转恶腐,任风再大也吹不散。毒墙上,隐约有符纹亮起——圆弧攒成伏阵,每一圆心都缀着一枚灰白骨片,骨里嵌着碎星——显然是一种被激活的警戒机制。
凤清音的心瞬间坠入冰窟。余光瞥见裂隙地面凸起处,倏地冒出一片迅疾蠕动的黑影,形状像被放大了数倍的藤壶,表面沾濡着酸液。它们足下生根,拉长,呈扇形朝三人围合。
“退!”烬扬旗卷火,赤炎化作半月刃斩落;然而火舌刚一触黑影,“呲!”的绿色酸浪倒卷,把火凤的赤焰烧出一层虚假光晕,反噬之力将烬硬生生逼退半步。凤清音也抬手,“叮”,火核弹出一道锋弧——比平日更躁更乱——她的经脉还在接收黑墙传回的巨量古符脉冲,一时拿不出平日的精准。火弧打在藤壶表面,却把碎影切割成两段,两段各自生根,转瞬翻倍。
她的脑海忽掠过一条模糊线纹:那是方才“看见”的封印链,本来是链锁裂隙之门;可她在触动时突然觉察,此链已开始黯淡,若再有人以同样频率的血脉催化——她或她以外的人——只需三吸,即可解裂。墙后的幽火仍在跳动,一次比一次明亮,似在倒数。
时间被压缩成滚烫的细线。凤清音急促喘出一口白雾,声音像把锈刀切在铁砧上:“机关启动了……我们走不了了。”战烬尘沉默刹那,抬刀蹲身,猛地撞开她,自己以刀刃为点、臂膀为弓,劈下墙脚新翻的第一块带符石板。青石板轰然坠地,溅起的绿浆像雨后腐苔猛烈爆裂,险险烫在他肩铠上;火星交缠,刺鼻到令人流泪。
烬的左手已扣出回旋火雷,嘶哑道:“阵眼换我。”凤清音却转身按住他腕骨,“不能换。火种同源,只有我能让它们慢下来。”说完,她眸色猛地深下去,瞳仁映出的黑曜石墙似在自行蠕动;墙腹内传来的咔哒、咔哒,越来越像它们在她的胸腔里作梗。她咬唇,血顺着齿缝滑落,把唇角染得艳得像淬了铂。随后,她单膝跪地,把残碎石片按回那枚残凤锁骨。随着一道极细的金线亮起,石片与墙上的符纹严丝合缝地咬合,发出咔一声轻微的感叹——血线沿金纹爬向四方,像朝圣者应和终点。
咔……咔……
嘈杂的金属齿轮声戛然而止,四周围合的藤壶影同时一僵。黑墙上的残凤眼孔露出最后一闪——那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接力的心跳——继而熄灭。毒墙失去支撑的力点,哗啦一声垮塌成污水之瀑,渗入灼热的裂缝,蒸汽滚滚冲向幽冥夜空。
风重新灌进耳朵。灰烬雪铿锵落靴声此起彼伏。凤清音大口喘着,浑身汗透甲衣,肩膀抖得厉害;可当她抬头,却看见战烬尘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近乎悲悯的情绪——在她映出血丝的眼白与干裂的唇角上停滞数息。
“这就是我们想找的裂隙。”她气息烂麻,却努力把声线撑得平直,“上古战场的……入口。”每个字都均匀地砸在地上,像火针穿冰,“它要死灰复燃,但还他妈缺最后一根柴。而那根柴——”她指了指自己锁骨之下的火脉,声音低至尘埃,“——就是我。”
语毕,她掌心碎石片在黑曜石墙面咔哒退回最后一格,碎裂成桃核大小的烬灰。一缕极细的黑烟,从墙缝升起来,带着海潮般腥冷的叹息。风掠过去,那烟顺着远处断龙谷的方向飘去——笔直、极轻,却像一柄暗中探出头的嗜血箭簇,指向前路最幽深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