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污染之源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梦入神机字数:2667更新时间:25/12/10 00:34:44
风像钝刀般割过戈壁。绯红的岩脊在残阳里燃烧,远处却落着含毒的灰烬雪,二者奇异并存,如同天道被生生撕裂的两半。凤清音把护目镜拉得贴近眼皮,仍挡不住雪粒里辛辣的硫磺味。它们一挨皮肤就滋地冒出白烟,灼得皮下血脉嗡嗡作疼。  

烬走在最前,脚步碎而稳。他的披风早被灰雪泡得湿重,却被他用指节捻起一角,像在小幅度试风向。第二个是战烬尘——人称“荒漠狼”的男人,脚步轻若夜豹,每一步却踏在凹陷最硬的岩纹上,避开浮灰。他指间转着一截黑黝黝的骨笛,每走十步便放唇边轻轻一吹,无声,但骨孔里抖出的朱红粉末可让十丈内的毒蚊簌簌坠地。  

凤清音压后。星陨铁制成的轻甲贴在身上,却阻挡不了火核里的疼——此刻的凰血像被看不见的钩子一遍遍撕扯,往骨缝里钻。她把碎石片攥在掌心,那枚自黑曜石堡垒墙缝里摸来的碎瓦正发热,如同一块蚀红的炭,顺着血脉一下一下跳动,同步着她鼓噪的心跳。  

“停。”战烬尘忽然抬手,嗓音低哑得像碎石磨刀、却带着沙窝里的磁,“听。”  

风声中糅进一种古怪的嘶响,像千万条毒蛇在堆积的树叶下爬行,又像旧战场被掀开的尸脉里冒出的阴笑。烬蹲下,抓起一把土在指间搓揉,灰里掺着近乎液体的墨绿粉渣,沾肤即烂。  

“污染线比情报还深三里。”他挥手,示意阵型再缩半圈。凤清音顺势单膝点地,指尖触土——一股冰凉沿着指腹钻上臂弯,却在抵达肘部时瞬间从蚁噬变成炽烧。  

经脉里,凰火像倒卷的海啸撞上那缕阴毒,寸寸裂开,砰地炸出一片金星。疼痛尖锐到让她头皮发炸,可她却咬着牙把灵识顺着裂缝探得更深——一个荒诞的画面倏地劈进识海:一片本该金黄的灵田中,此刻躺着一汪墨绿色水沼,黏稠、冒泡,气泡炸开时喷出细小的人脸形烟雾,一瞬又碎。  

凤清音霍地睁眼,额前俱是冷汗,胸口那枚碎石片此刻烫得像烙铁,隔着内甲竟烧开一小块铁锈。她低头,却见石片背面残缺的符纹亮了起来——与地下某处产生牵引,如无形铁索猛地扯动骨骼,迫使她一个踉跄向前。  

“她能走吗?”烬低声问,却不是问凤清音,而是看向战烬尘。后者干裂的唇弯了下,像刀锋豁了个细小的讽笑:“走不动也好——死在这片地的,多的是人。”  

风至此骤然带上了潮腥味。脚下的戈壁褪成畸形的黑色——如鳞甲剥落的兽肚皮。再往前,枯死的蕨草植物根根刺天,扭曲成爪;焦黑河床裂成碎镜,缝里溢满咕嘟咕嘟的绿浆。  

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终点——被污染的十六亩灵田。  

墨绿黏液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磷光,明明不动,却给人一种缓慢蠕行的错觉。风中带着肉质腐败与矿酸交织的味道。烬没有说话,只半蹲下,指尖蘸了一点绿浆,迅速在鼻端一抹不由皱眉——皮肤瞬间起泡。  

“死瘟沼。”战烬尘吐字,像咬断一根白骨。“再往前一步,就得烧鞋底,不然挪不动脚。”  

凤清音扣紧指间的石片,火纹与皮肤之间一层殷红的血膜在月光下明灭。她抬脚,离沼边仅一拳之隔时,石片陡然巨震,几乎脱手飞出。牵力之蛮横,让她肩膀咔啦一声微错位,她却顺势半跪在焦土边,任肩口火烧般疼,用另一只手按向地面——掌心与土地交叠的刹那,耳膜里“咚”地一鼓。  

她看见了:  

黑,极致纯粹的黑。上下无声。忽有一只巨大的骨骨骸凤影振翼,却被铁青色藤蔓缠住利爪;凤喙里喷出赤金火,火舌却转瞬被墨绿液体舔成幽冥火绿。凄厉的凤唳由远及近,钻入她血管,下一瞬,她的眼底浮起同样的绿火。  

剧痛如潮,直逼心口。体内凰血仿佛咣当一声倒灌,燃起失控的风暴,又迅速被死沼寒毒裹住,冷热刹那崩裂。她的经脉像冰火双生蛇,缠绞、撕咬、钻心剜骨。  

“凤清音!”烬急声。战烬尘已先一步跃至,铁青色掌刀劈向她后心,意在震晕她阻断反噬;却在指尖触及护心甲板的瞬间,一块小小的震荡波从凤清音后背荡开。那波带着纯粹凰息,如断刀荡开水面,把战烬尘震得五指发麻。  

即便如此,掌力仍透过甲片透进心脏一寸,一口血呛上唇角。血滴落在绿浆上,“滋啦”一声泛起滚水似的白沫,恶臭四窜。疼痛却分外让她清醒。  

凤清音双膝磕碎薄脆的黑土,血把指甲浸透——颤抖间,把带有火纹的碎石片往地底猛地按下去。石块与泥土接触,轰!一圈细小的爆炸自她掌心绽开,金色火线如蛛丝一寸寸爬向泥沼深处,映出地下一根根蠕动的墨绿管脉,像活钻进土壤的老藤,却闪着符文余辉。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古韵从地缝涌起——上古、炽烈、悲凉——火核在它面前都像幼雀撞上古凤图腾。嗡鸣声中,大地轻颤,像被沉眠万年的某物翻身。  

战烬尘眯眼,瞳孔在风里缩成针尖。兔起鹘落间,他踩出一道独特的折线,踏在尚未被污液渗散的硬石处,蹲身一捻——一撮泥在其指尖被血雾裹起,旋开一张极薄的符片。  

符片材质似石非石,背面用暗金残墨刻着一个残缺的“遗”字,字形却带凤翼弯钩,弧度与碎石片上的火纹吻合。符片一离土便诈尸般发出“嘀”低鸣,四周墨绿黏液竟自动退让一寸。  

“人为。”战烬尘声音冷极,将符片按在凤清音的指背,冰冷的触感止住她打摆子的腕子。“有人故意在这里埋了旧战场的裂隙残阵,让瘴毒吐出来。他们要让这片灵田变成坟,更要让你像踩进陷阱的小兽——还挣不脱。”  

烬的脸色彻底阴沉。寒夜中,他的呼吸竟见白雾。极少显人情绪的男人抬手,剑指东南:“我嗅到生铁与马汗混在一起的味。黄骨卫比预告提前三十里,看来有人迫不及待收尸。”  

凤清音抬头。冷汗浸透的发丝贴在唇角,她把石片收回衣内,用近乎撕裂的低哑嗓音吐出:“那就让他们再等一等——”  

说罢,她干脆瘫坐,也不管污秽,双掌摊开覆地,强行再入无相感知一次。痛再次脱欧鸩骨往内钻,像火钉敲牙。她却把舌根咬得血味翻涌,死死盯向墨绿气泡最密密的一层。那一处,隐约浮出一方鼓起的小丘,仿佛有心脏在汩汩跳动——黑、绿、金三色光像三色丝带互相缠绞。  

“污染根源在那。”她用最后的清朗吐字。“用我和石片作为锚点,需三人合力才能撕开它第一道口子,得深入十丈。”  

她抬头看向烬,又看了看战烬尘,眼底那缕还未被毒熄的赤金火苗亮得惊心:“我押命,我开路。烬,你备火;战叔,你藏刀。他们若想收网,便叫他们连棺材一起捎回去。”  

烬沉默了一个极长的呼吸,最终伸指,在她额前沾了一粒自己的血,与自己掌心的火硝抹在一起,合掌一搓——火硝立刻燃成细小但稳定的朱线,沿他指缝游走进凤清音眉心,宛如一条极细的赤蝎为她暂时锁住血脉的狂浪。  

战烬尘最后一次环顾四周,鹰隼般的目光穿过尸沼,落在远处一座呈伏兽状的沙丘——那是断龙谷的喉咙口。他反手抽出背后狭刀,以刀鞘在极远处地面画了一个圆弧。刀鞘划过,细雪落下时映出一条近乎不可察觉的血红线。  

“可。”他最后只吐一个字,声音比沙尘还钝。  

灰烬雪仍在坠落。在三人身上叠加出纸钱般的灰白。凤清音站起,轻甲在身,像从墨夜里拔出的一柄火刀,还未战,刃上的血已晕开。她抬手,轻轻拔掉发上一枚凤凰形骨坠,递到烬的掌心。  

“若我真搭上命,给我收回去——埋泉眼旁边的那棵枯槐树。”烬一震,想说什么,被战烬尘以眼色止住。  

下一息,凤清音转身,脚点焦土,拖出一串火纹脚印,笔直朝那心跳般的污染源走去。火与瘴在她背后交织,像两条庞大的影子悲喜交叠。远处,山脊线的金属反光悄然亮起,似有无声的犬牙在夜色里磨砺。  

月色被厚云吞没,留下猩红一片,像极了谁搁在沙上的凛凛刀鞘。污染之源沉默,却在那少女一步一步逼进的脚步声里,发出更沉重的悸动——像迎,也似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