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灼痛的火焰
类别:
玄幻奇幻
作者:
梦入神机字数:2402更新时间:25/12/10 00:13:48
灰烬雪又一次落进矿道,却在半空就被一股无形的赤焰吞成白雾。雾气融进石壁,发出细小的“滋滋”声,像成群蚂蚁在啃噬骨头。凤清音盘膝坐在地底灵泉中央,膝盖以下几乎浸没在翻滚的凤凰灵泉里。泉水并不清澈,而像熔化的铜汁,一圈圈荡着赤金色的涟漪,每一次翻卷,就把一股几乎能毁掉凡人经络的热浪推往她的四肢百骸。
呼进第一口灼热,她就后悔了。
那热气不像火,更像无数根ested着的细银针,顺着鼻腔一路烧进肺里,再从肺里窜到心口,最后扎进每一寸细小的血脉。血液瞬间被点燃,像熬到极致的铁水,汩汩冒出汽泡——她甚至听见那细小刺耳的“噼啪”声在耳膜里炸开。
“忍住。”对面的老医修盘腿坐在一方低矮的石台上,须发雪白,脸色被泉水映得通红。他抬手在虚空中轻点,一片青灰色的雾网笼罩向凤清音的经脉,像微微发酵的曲饼一样,想要把火口封住。可青雾尚未贴近,就在半尺之外被炙得发出一声尖啸,化为一团白烟。
“太慢。”凤清音咬牙,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火烤过,“松开,我自己来。”
老医修眉尖一跳,收回指尖最后一缕残雾,叹息道:“火凤之血,凡躯当作柴薪,炼一百遍,就只剩下一捧灰。姑娘,别再逞强了。”
凤清音没回话。她卷起的衣袖下,整条左臂的皮肤裂成一道细痕,从手背延伸到手肘皮肤纹路深处,赤红光点如蚁穴燃烧,有时突地一跳,炸开一朵拇指大的火纹,像一颗团着火星的种子在她皮下起爆。她疼得打颤,却强行把心神沉入更深的识海。
就是那里——
黑,一如当年她做南宁护士值夜班时的爬梯天井,踩空一级的失重感猛地袭来。识海深处浮现出一道裂缝,像被巨斧劈开。裂缝中,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焦尸的腥味。她看清了:上古战场,赤金天穹下,火凤一族振翅悲鸣。那些羽翼被铁链斩断,凤血泼洒成河。高塔般的黑甲修士面无表情地收网,锁链端头是回旋的倒钩,每一次收紧,就扯下一片片燃烧的火羽,羽片掉在地上,像一块块被扔弃的炭火。
她听见稚嫩的凤鸣,也听见自己喉咙里压抑的哭咽。那画面刺进神经,扯得她心口咯地一疼,神志轰然失守。
轰——
整条灵泉像被丢进了一根烧红的铁钉,水柱崩起数丈。凤清音猛地张开双臂,背部“噗”地拉开一对由火核凝成的羽翼。羽翼张开不足瞬息,她整个人已变成了一团无法以肉眼直视的赤金色火球。火球表面翻滚着黑色裂纹,像岩浆结焦后又被外力撕开,随时可能爆炸。
老医修色变,手中法诀连点,一层层冰蓝符纹贴向凤清音身上的血脉节点。但那些符纹刚靠近三寸,就被高温熔成一团水渍,拍在皮肤上发出嗞啦声,冒起青烟。
“退后!”凤清音趁着最后一丝清明,掀唇呵出一声,声音已不像人类,而像火焰暴鸣。老医修踉跄后退,背撞石台,嘴角溢出一丝血。
火球膨胀至灵泉边缘,水下石块被蒸出白气,裂缝迸溅火花——整个泉眼开始沸腾,像一只被架起来的火烧水壶,壶盖准备陶然炸开。
然而,爆发就停在临界线上。
一根极细的血丝,从凤清音唇角滑出,带金色火星。血丝在落进泉水之前停顿,悬在半空,聚成一弯如月牙的细小火环。火环里,一只涅凰虚影展开双翼,挡在她的心脏前端。它颈羽残破,翼骨焦黑,却用最后的羽冠抵住更狂暴的烈焰。
下一刻,那只火环炸裂成点点金尘,被绚烂高温搅进水流。剧痛像退潮一样猛地退去,火势被抽干,一阵眩晕袭来。凤清音踉跄两步,捂着胸口,跪倒在泉边残石上。
冷汗混着滚烫的血,从她角落后颈滴到碎石缝里。细小的“嗞嗞”声让她勉强抬眼——那滴血落在黑曜石缝里,像在石头上硬生生凿出了一朵赤金小花,花瓣边缘锋锐,似随时能给石头留一道永久的伤疤。
老医修一步上前,干枯的手贴在她后背灵台穴,一道极细的蓝光钻入,割裂火毒,带出一点金紫。他皱眉:“经脉寸断,都成了藕丝,再炼一刻你就得用担架抬出去。姑娘,再逼,就是早已烧剩一缕骨灰。”
凤清音捂着胸口干呕,胃酸里混着血和金焰,吐得眼睛都通红。每一次呼吸,都像把砂纸塞进喉咙磨。疼痛逼出了她的泪,泪却在出口前就变成碎渣。可她仍掐紧指尖,摇头:“不能停……外面那些人已经坐着弩机来了,再多一天,我们连这口泉都保不住。”
老医修收回手,声音忽然放极轻,像她病房里的老人听不出情绪的安慰:“你可知,哪怕火凤再旺,也需容器。凡人之躯,再不过这方寸之躯壳,终归要被烧穿。你舍不下的,是老火井那些人;可他们为了这点点永夜星火,却可能救不了一个已经裂成碎瓷的姑娘。”
凤清音抬眼,看见自己倒映在泉水的碎片:一截藏在赤金火舌里的人,眉眼青涩,嘴唇青白,整片脸被烈焰照得透明,唯独唇边的那颗泪痣是烧不化的朱砂。她忽然明白:这具身体,不是她可以无限辞行往返的驿站,而是一只正在开裂的瓦罐。即便放在泉眼中央,也盛不住下一滴熔岩。
她撑地坐稳,让背脊靠着石台,眼神被火焰映得有些涣散,却仍咬牙道:“给我药浴。再多换一次血,我得再撑一撑。”
老医修沉默片刻,终于叹息,颤巍巍地打开石台上一个巴掌大的铜瓮,瓮口飘出冷香,淡得像冬夜雪后开败的梅花。一粒褐红色的丹丸躺在指间,宛如被切割成碎棱的血色玛瑙。
“火凤藤的根心,外加上百种寒性灵草,可压血气一昼。”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十二个时辰后,若仍无法解决血脉排斥……你会自己烧成灰。”尾音是一声几乎听不出的哽咽。
凤清音伸手去接,指尖因余焰未褪,差点碰到丹丸又将指节弹开。她抬眼, tegen老人笑了,那笑容被火光烧得扭曲,却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温柔:“长老,我怕的不是死,是我死了以后,他们再无火可以吃。”
药丸入喉,苦得堪比生嚼铁锈。可一股极寒顺势包裹她的心火,像一桶冰水浇过暗红的炭。泉水边缘的火舌呼啦一声缩回牙缝大小的亮线,整个泉眼也安静了,只剩气泡自己咕噜咕噜滚动。
她靠着石台,倦得想闭眼。火凤血脉仍潜伏在骨髓深处,像一头总爱把尾巴拍地打滚的炎龙。可就在最深的倦意里,她忽然想,要是起火那天,她能在医院走廊里陪同事苏可,听她说月末加班太累了,该有多好——可如果真回去,她还记得清这个世界的硫磺味吗?
迷蒙视线中,有一线炽红,从泉眼深处悄然探起一缕,慢慢地像蛇信在她脚踝游移。那热度,在冷却的药劲里显得无比熟悉,像一种无声的、执拗的邀请。
凤清音闭上眼,勾住那缕热度,放在肚脐下方的气海。那里又痛又暖,像一只不甘心的鼓点继续敲响。滚烫和冰寒在身体里拉锯,她抓紧了已裂成鳞片的指节,低声用古代汉语道出一句极轻的承诺,轻得像是给自己听:
“我曾是弃子,如今为火引。再炼一次血脉,若它不容我——我便引火自焚,烧出一个让天命低头的新棺材。”
泉心翻涌,仿佛给出最后一记响亮的回声。
头顶石壁,一盏昏黄的铜灯被沸水激出的热浪扑灭了火舌,灯芯上滚出一滴将熄未熄的火星,落在泉里,溅起一朵极小的水银月牙——那是火光,又像是她的下一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