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赤地潜踪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梦入神机字数:2733更新时间:25/12/08 00:05:58
天机阁密探到来的阴影,如同粘稠的墨汁,浸染了堡垒内外每一寸空气。集市上短暂的接触后,那股阴冷的探查波动像是烙铁,在她感知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凤清音知道自己不能再心存侥幸。堡垒不再是相对安全的苟活之地,而是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囚笼。丙字区囚室角落里,她背靠冰冷的黑曜石墙,指尖在黑暗中无意识地、急促地敲击着地面,嗒嗒嗒,嗒嗒嗒,像是紊乱的心跳。地图——她需要一幅地图,一幅能指引她逃离这日益收紧的罗网,通往更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蛮荒禁区的路径图。

接下来的几天,她像一只警觉的狸猫,在完成那要命的采集定额之余,将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她利用那微弱却真实的、能“看见”灵气流动的异变视觉,观察戍边士兵巡逻的路线和换岗间隙;她竖起耳朵,从罪徒们零碎的抱怨、看守酒后含糊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关于堡垒周边区域的信息,尤其是东面那片被含糊提及为“绯红绝境”的禁区——据说那里灰烬雪更频繁,还有能蚀骨销魂的地裂硫磺蒸汽,是连最亡命的罪徒也不敢轻易踏足的死亡地带。

“绝境,或许正是觉醒的祭坛……”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不再只是缥缈的希望,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赤焰盟的理念和天机阁的威胁,像两把铡刀,一左一右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做出选择。她选择反抗,但不是立刻投向某个组织,而是先凭借自己的力量,为自己争得一线喘息之机。

夜深人静,当囚室里鼾声和梦呓此起彼伏时,她用捡来的最尖锐的石片,借着铁窗透入的微弱绯红天光,在胳膊内侧不易察觉的地方,用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线条,一点点刻画、修正着脑海中的逃生路线。从哪里可以借助巨大的化石树残骸避开哨塔视线,哪片区域的流沙相对稳定或有规律可循,哪条路径上可能存在类似之前发现灵泉洞穴的、可供短暂藏身的地形……每一个标记,都伴随着指尖传来的细微刺痛和心脏紧缩的恐惧。

机会在一个灰烬雪突然加剧的午后降临。狂风卷着比平日更密集、更具腐蚀性的灰白色灰烬,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肆意抽打着戈壁。能见度骤降,看守们咒骂着,缩回到相对避风的岩石后面,催促着罪徒们尽快完成定额返回。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凤清音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就是现在!她借着几块嶙峋怪石的阴影,如同融入环境的蜥蜴,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采集队伍指定的区域,朝着东面那片颜色更深、仿佛被鲜血浸透过的“绯红绝境”潜去。

每远离堡垒一步,空气中的硫磺味就浓重一分,带着灼烧喉咙的刺痛感。脚下的沙砾从褐红逐渐变为暗红,最后近乎墨黑,踩上去松软得令人心慌。她必须极度小心,每一步都先用石杖探路,感受着脚下沙土的坚实程度。即使如此,还是有一次,她脚下一软,小半个身子瞬间陷了下去!流沙那冰冷而强大的吸力裹挟住她的腿,死亡的阴影瞬间扼住了她的呼吸。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狼狈地抓住旁边一株枯死灌木裸露的、如同铁铸般的根茎,一点点把自己从那股恐怖的拉扯中拔了出来,瘫在“坚实”的地面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破旧的工服。

然而,就在她惊魂未定之际,原本就恶劣的天气骤然变得更加狂暴。远处天际,一道接天连地的赤红色风柱开始成型,并以可怕的速度向她所在的区域移动!沙暴!而且是蛮荒之地最致命的那种,卷起的不是普通的黄沙,而是蕴含腐蚀灵力和尖锐碎石的血色沙暴!

狂风瞬间变得凄厉,如同万千怨魂齐声尖啸。拳头大的碎石被卷起,如同弹矢般砸在周围的化石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视野彻底被翻涌的血色沙尘吞噬,能见度不足十步。凤清音甚至能感觉到护体的破布被风刃割开细小的口子,裸露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像一片无助的叶子,被狂风推搡着,几乎站立不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她。方向感在沙暴中彻底迷失,前后左右都是翻腾的血色混沌。她蜷缩在一处相对低洼的岩缝里,用背篓死死挡住风口,但沙尘无孔不入,呛得她剧烈咳嗽,眼睛刺痛难忍。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血色炼狱彻底吞噬时,一种奇异的感应,如同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火苗,忽然在她心底亮起。

是地底!那熟悉的、灼热的脉动,在沙暴狂暴的能量干扰下,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距离的拉近(或许是她无意中更靠近了某个灵脉节点?)而变得清晰了一丝!那股灼热,与她体内残留的、来自之前接触赤金灵泉的微弱暖意,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鸣。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线,在拉扯着她的感知。

几乎是本能,她放弃了依靠视觉和听觉辨别方向,转而完全沉浸在那种微弱的血脉共鸣指引中。她强迫自己站起来,逆着能将她掀翻的狂风,朝着那股灼热感传来的方向,艰难地、一步一顿地挪动。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砂石打在脸上生疼,呼吸灼热如同吞咽火炭。但她咬着牙,固执地前行,将那丝共鸣当作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也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扑倒在一株尤其巨大的、已经半截被风化成诡异螺旋状的枯死化石树下。树干中空,提供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狭小空间。

她瘫倒在干燥的尘埃里,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喉咙干渴得像是要裂开。短暂的安全感袭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沉的疲惫。她喘着粗气,目光落在自己磨破的鞋子和满身的沙尘上。不行,不能留下这么清晰的痕迹。天机阁的密探,那些拿着诡异罗盘的家伙,绝不会轻易放弃。

一个念头闪过。她挣扎着爬起身,忍着剧痛,脱下那双几乎快要散架的鞋子,用石片小心地刮去上面独特的磨损痕迹。然后,她赤着脚,走到来时方向的一片碎石区域,忍着礓脚底的尖锐刺痛,用力踩下几个模糊的足迹,方向却故意指向另一条看起来遍布尖锐岩石、难以追踪的路径。接着,她捡起一些较小的碎石,远远地抛向流沙区域和几个可能存在的陷阱方向,制造出有人仓皇逃窜、甚至失足落陷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缩回枯树的庇护中,精疲力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化石树干,她抬起汗湿粘腻的脸,透过枯树扭曲枝干的缝隙,望向那片永恒绯红、不见星月的天空。这一刻,属于苏晴的、对故乡星空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那个世界的夜空,是深蓝色的天鹅绒,缀满了钻石般清晰闪亮的星辰。夏夜会有清凉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冬夜则是一片纯净的墨黑,呵出的气会结成白雾……那些平凡的、宁静的细节,此刻回想起来,竟奢侈得让她眼眶发热。鼻腔里仿佛又闻到了雨后清新的空气,而不是这无处不在的硫磺与铁锈的死亡气息。

一丝温热沿着眼角滑落,迅速被干燥的空气蒸发。她用力抹了把脸,指尖触碰到皮肤上被风沙刮出的细小裂口,带来轻微的刺痛。不能哭。在这里,眼泪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抱紧膝盖,将自己缩得更紧。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放弃,但内心深处那股不甘的火焰,却在绝境的燃料下,燃烧得更加炽烈。她想起了炎的话,想起了萧煜那双锐利而复杂的眼睛,想起了天机阁密探那毫无温度的视线。

指尖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敲击着身后的化石树干。嗒……嗒……嗒……节奏缓慢而稳定,不再慌乱,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存在,又像是在与地底那永恒的脉动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前路依旧凶险万分,“绯红绝境”的恐怖她才窥见一隅。天机阁的追踪不会停止,体内的秘密和地底的呼唤既是希望也是枷锁。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株不知屹立了多少岁月的枯树下,她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做出了一次主动的选择。

她闭上眼,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化石树冰冷而坚硬的质感,以及地底深处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灼热的共鸣。

黑暗中,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恐惧仍在,但一种更为坚韧的东西,正在这具饱受磨难的身体里,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