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暗影迫近

日子一天天过去，蛮荒之地的时间像是凝固在了这片绯红色的天空下。凤清音已经习惯了每天天不亮就被赶去矿坑，背着那个沉甸甸的篓子，在岩石缝里寻找灰藓，或者去那些低洼处敲打那种酸涩的腐果。脚上的伤早就结了厚茧，身上的皮肤也因为风吹日晒变得粗糙，她混在一群灰扑扑的罪徒里，越来越不起眼。

但有些东西，只有她自己知道。夜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地底那种微弱的、像心跳一样的脉动，已经成为她最熟悉的陪伴。偶尔，当她格外静下心来，还能模糊地看见空气里飘着一些极其暗淡的、五颜六色的小光点，她知道，那可能就是所谓的“灵气”。虽然她还是个“废柴”，半点灵气也吸纳不了，但能“看见”，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还有集市上那个叫“炎”的男人，和他说的那些话——“血脉非枷锁，蛮荒藏真火”，“灵根可修，血脉可破”——像烧红的炭块，时不时在她心里烫一下。

这天，看守划定的采集区域往东边挪了一些，靠近一片几乎没人去的陡峭岩壁。那里的岩石颜色更深，像是被火烧过，岩缝里除了常见的灰藓，偶尔能看到一两株长相奇怪的植物，叶子是暗紫色的，蜷曲着，表面有一层蜡质的光泽。

凤清音和其他人一样，低着头，机械地刮着石头上的灰藓。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无意中走到一道很窄的岩石裂缝旁边，那裂缝深处，似乎有一小丛那种暗紫色的草长得特别茂盛。她蹲下身，想凑近点看，手指刚伸进去，突然，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窜了上来。

不是之前地底脉动那种灼热的共鸣，也不是灵泉那种狂暴的力量。这是一种……阴冷的、带着尖锐探查意味的波动，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针，贴着皮肤扫过，让她汗毛倒竖。这感觉非常陌生，而且带着一种明显的敌意，和她在这个地方感受到的任何一种能量都不同。

她猛地缩回手，警惕地抬起头，四下张望。绯红色的戈壁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死寂，只有远处几个罪徒模糊的身影在移动。但空气中，除了惯常的硫磺和铁锈味，好像隐隐多了一丝极淡的、像是烧焦的符纸一样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从堡垒方向传来。只见一小队穿着不同于戍边士兵服饰的人，正骑着一种类似蜥蜴、但体型更大的褐色沙兽，疾驰而出。那些人全身裹在暗蓝色的斗篷里，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纪律性和压迫感。

队伍径直冲向了离堡垒最近的那一片流民和罪徒自发形成的、胡乱搭着些破帐篷的聚集地。为首的一人勒住沙兽，扬起手中一块闪烁着寒光的菱形令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区域：

“天机阁办案，搜查罪徒余孽！所有人，原地不动，接受查验！”

“天机阁……”凤清音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她有点印象，原主残缺的记忆里，这是个地位超然、连皇族都要礼让三分的神秘机构，专门处理一些“危害王朝秩序”的事务。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搜查“罪徒余孽”？

她立刻矮下身子，借助几块巨大的岩石藏匿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观察着。

那些蓝袍人行事极其高效冷酷。他们分散开来，两人一组，手持一种同样闪烁着寒光的罗盘状器物，在流民营地里穿梭。他们并不翻检物品，也不盘问，只是用那罗盘对着每一个遇到的人，从头到脚缓缓扫过。被罗盘扫过的人，无不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凤清音甚至看到，当罗盘的光扫过一个蜷缩在帐篷边的老妇人时，那老妇人裸露的胳膊上，竟然瞬间浮现出几道暗淡的、类似冻伤的青紫色痕迹！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蓝袍人斗篷的袖口和衣摆处，都用银线绣着一种复杂的、像是交织的锁链又像是冰晶的符纹。就在刚才，那股阴冷的探查波动扫过她藏身之处时，她清晰地看到，离她最近的那个蓝袍人袖口的符纹，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赤焰盟的炎说过的话，瞬间在她脑子里炸开——“……天机阁那帮吸血鬼，他们的‘血脉追踪术’，就是为了把任何可能觉醒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血脉追踪术！难道他们是在找……像她这样，可能身怀特殊血脉的人？是因为她之前触碰灵泉，引发了什么天地异动，被他们察觉了？还是这只是例行的搜查？

恐惧像是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脊椎。她死死咬住嘴唇，把自己缩得更紧，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引起一丝一毫的注意。她看着那些蓝袍人像篦子一样仔细地“梳理”着流民营地，有几个看起来有点不安分、或者只是身体强壮些的罪徒，被他们单独拉了出来，押到了一边。没有人反抗，在绝对的力量和威压面前，反抗是徒劳的。

搜查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冷波动才渐渐消散。蓝袍人似乎没有找到明确的目标，押着那几个被挑出来的人，骑着沙兽，又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返回了堡垒。流民营地恢复了死寂，但那种恐惧的气氛，却久久不散。

凤清音又在岩石后面躲了很久，直到确定那些人真的走了，才敢慢慢探出身。心脏还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她回想刚才那股探查的波动，以及袖口符纹的微光，再结合炎的警告，几乎可以肯定，天机阁就是冲着她这样的“潜在威胁”来的。

她之前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废柴”，悄悄藏着地底的秘密，或许能安然活下去。但现在，外部最顶级的威胁已经找上门来了。他们像猎犬一样，拥有探测“异常”的手段。这次没发现她，可能是她离得够远，可能她身上的变化还太微弱，也可能只是运气好。但下一次呢？

回去的路上，凤清音一直低着头，混在队伍里，比平时更加沉默。交完定额，领到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她快步走回丙字区囚室那个熟悉的角落。同室的罪徒们依旧麻木，有人为今天没吃饱低声咒骂，有人因为被监工打骂而呻吟，没人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身体。

她蜷缩起来，背靠着冰冷的黑曜石墙。地底那熟悉的、温热的脉动依旧传来，但此刻，这曾经带给她一丝慰藉的共鸣，却让她感到了双倍的危险。这东西是宝藏，也是催命符。

手指无意识地、有些急促地敲击着身下的石面。嗒嗒嗒，嗒嗒嗒。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炎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赤焰盟，反抗血脉至上……听起来很诱人，但那是一条更加危险的路。加入他们，意味着正式站到天机阁、乃至整个现行秩序的对立面。可不加入呢？像现在这样，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躲藏，能躲到几时？天机阁的密探显然已经活跃在这一带了，被发现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是继续隐忍，祈祷好运降临，还是……主动去寻找那一线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机？

她想起掉进灵泉洞穴的那次，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但也伴随着身体诡异的改变。地底深处，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或许就有能改变她“废柴”体质的东西。但那里无疑也更加危险，光是灵泉的气息就差点要了她的命，更深处还有什么，根本无法想象。

“绝境，或许正是觉醒的祭坛……”这个念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只是这次，带上了更多血腥和紧迫的味道。

她抬起头，透过铁窗，望着外面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绯红色天空。家乡的星空，清澈、遥远，那里没有这些该死的血脉等级，没有这些随时会要人命的追踪和搜查。一股强烈的思念和孤独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甘。

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手指的敲击停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天机阁密探的符咒焦味。

隐忍是必须的，但也许，不能只是被动地隐忍了。她需要更小心地隐藏自己，同时，也要更仔细地观察，更主动地去了解这片蛮荒之地，了解那些潜在的“盟友”和敌人。

比如，赤焰盟到底靠不靠谱？炎那个人，值得信任几分？还有那个戍边将领萧煜，他对自己似乎也有些额外的关注，那关注是善意还是恶意？

未来的路一片漆黑，但危险的阴影已经逼到了眼前。凤清音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里。害怕，但还是得往前走。至少，她现在已经知道，黑暗里潜伏着什么样的猎食者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