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地底回响：灵泉的奇异悸动

腐果的酸涩味道还残留在舌尖，混着蛮荒之地特有的硫磺和铁锈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喉咙发紧的余味。凤清音蜷缩在丙字区囚室冰冷的角落里，背靠着粗糙的黑曜石墙，听着周围罪徒们压抑的鼾声和梦呓。白日在矿坑的挣扎、沙暴的惊魂、流沙的吞噬，以及最后在那巨大化石树上感受到的、强烈到几乎让她灵魂出窍的地底脉动，如同潮水般一遍遍冲刷着她疲惫不堪的神经。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脚底的伤口在简陋包扎下依旧传来阵阵钝痛，被灰烬雪灼伤的部位更是火辣辣地提醒着她这个世界的残酷。但比肉体的痛苦更让她无法安宁的，是那份挥之不去的惊异与困惑。

那地底的呼唤，到底是什么？

它绝不寻常。那不是风沙的呜咽，也不是岩石的热胀冷缩。那是一种带有明确指向性的、仿佛拥有生命和意志的脉动，与她空空如也的经脉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振。为什么是她？一个被判定为毫无灵根、彻头彻尾的“废柴”，为何会与这片被视作修真绝境的土地深处隐藏的秘密产生联系？

“绝境，或许正是觉醒的祭坛……”

这个曾在沙暴中闪现的、近乎荒谬的念头，此刻竟显得格外清晰。白日的经历不再是单纯的求生挣扎，而被赋予了某种潜在的、危险的探索意味。

次日，依旧是灰蒙蒙的“黎明”，依旧是冰冷的工服和沉重的背篓。看守划定的东三区矿坑范围，在经过昨日流沙的惊吓后，在凤清音眼中显得格外危机四伏。她必须找到更多、更容易采集的腐果，或者发现新的食物来源，才能确保完成那苛刻的定额，换取活下去的基本能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昨日那株救了她命的巨大化石树，以及更远处那片更加密集、形态也更加狰狞怪异的枯死化石林。那里人迹罕至，甚至连看守监视的目光都显得稀疏。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这是苏晴那个世界的逻辑，在这里，似乎同样适用。

趁着看守不注意，以及其他罪徒都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埋头苦干时，凤清音压低身子，借助嶙峋怪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更深的化石林移动。

越是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死寂。绯红色的天光被交错扭曲的化石枝干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地面的沙砾颜色更深，近乎褐红，踩上去的感觉也更加松软，让她每一步都心惊胆战，生怕再次陷入流沙。空气中硫磺的味道浓烈到刺鼻，甚至隐约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不同于腐败气息的温热感？

她停下脚步，敏锐地感知着四周。目光落在一处几株特别粗壮的化石树交缠形成的天然凹陷处。那里的地面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几乎像是被火焰煅烧过的焦黑色。而且，越是靠近，脚下传来的温度似乎也越高，仿佛地底有微弱的火炭在燃烧。

是地热？蛮荒之地有地热似乎并不奇怪，但这感觉……与她昨日在化石树上感受到的地底脉动，隐隐有着某种相似的能量波动。

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靠近查看。或许那里会长着一些特殊的、未被发现的可食用菌类或植物？

她蹲下身，用那把她昨日磨得稍微锋利了些的石片，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松软的沙土。沙土很烫，下面是更加坚硬、颜色也更深的岩层。就在她专注地探查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一片异常光滑温热的区域——那似乎不是岩石，而是一种……类似玉质的、带着天然纹路的表面？

好奇心驱使着她，她用石片沿着那光滑区域的边缘轻轻刮擦，试图清理出更大的面积。然而，就在石片尖端撬动一块松动的碎石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脚下那片看似坚实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瞬间出现！

“啊！”凤清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失重般向下坠落！

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碎石滚落的哗啦声。她本能地蜷缩身体，护住头部。坠落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两三息，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噗通”，她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相对柔软（或许是积年的尘埃）的地面上，激起漫天灰尘。

“咳！咳咳！”她被灰尘呛得剧烈咳嗽，眼前一片漆黑，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渐适应了这地底的黑暗。

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不算特别宽敞，但比她想象中的流沙陷阱底部要好得多。空气流通，并没有窒息感，反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极致的硫磺气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金属和古老檀香的奇异芬芳。洞穴的四壁是暗红色的岩石，粗糙不平，一些地方闪烁着微弱的、如同星屑般的晶体光芒，提供了些许照明。

而最让凤清音心脏骤停的，是洞穴中央的景象。

那里，赫然有一泓泉眼！

但这不是普通的泉水。泉眼不大，只有澡盆大小，其中的“水”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灼目的、如同液态黄金混合了熔岩般的赤金色！泉水像是沸腾般不断翻滚、涌动，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灼热灵气！那赤金神光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白昼，光芒流转，在岩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泉眼周围的地面，呈现出琉璃化的光泽，仿佛被高温长期灼烧过。

空气中弥漫的威压感，比在地面上的化石林中感受到的，强烈了何止百倍！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亘古苍茫的压迫感，让凤清音呼吸困难，心跳失控，灵魂都在颤抖。仿佛有一个沉睡的、无比强大的存在，就盘踞在这汪泉眼之下！

这就是地底呼唤的源头？这赤金色的泉水……就是宫女们偶尔窃窃私语中提到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泉”？

巨大的震惊和本能的好奇，压过了恐惧。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朝着那赤金灵泉靠近。

越近，那股灼热感越强，空气仿佛都要燃烧起来。泉水中散发出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带着一种霸道而古老的气息。她站在泉边，犹豫着，颤抖着伸出她那布满伤痕、沾满泥污的手。

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翻滚的赤金色“水面”。

“滋——！”

一股难以想象的、尖锐如同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刺入的剧痛，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每一条经脉！凤清音惨叫一声，猛地想要缩回手，却感觉那泉水仿佛有粘性般，一股灼热的洪流强行涌入她的体内！

“呃啊！”她痛苦地弯下腰，感觉自己的经脉——那些原本空空如也、被判定为永远无法容纳灵气的废弃通道——正在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强行撑开、冲刷、撕裂！那股力量灼热如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蛮横地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紧接着，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手臂、脖颈乃至全身的皮肤上，骤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繁复的、若隐若现的赤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古老的符文，在她苍白的皮肤下明灭闪烁，与灵泉的光芒交相辉映！

与此同时，她的五感被强行拓展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洞穴角落里微小晶体闪烁的频率，她能看得一清二楚；空气中弥漫的硫磺、金属、檀香等无数种细微气味，她能清晰分辨；甚至连地底极深处传来的、那沉重而缓慢的脉动，此刻也如同擂鼓般清晰地震动着她的耳膜！整个世界的信息，以前所未有的庞杂和清晰度，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

然而，这种强行拓展带来的并非掌控感，而是极度的超负荷和眩晕！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剧痛，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呕——！”她终于支撑不住，狼狈地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可惜胃里空空，只吐出些酸涩的胆汁。那股涌入体内的灼热洪流在肆虐一番后，似乎因为找不到归宿（她的经脉终究无法储存灵气），开始反噬，带来更强烈的虚弱和刺痛感。

她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背脊重重撞上冰冷的岩壁，才脱离了灵泉光芒的直接照射范围。那股可怕的牵引力和剧痛终于减弱。她蜷缩在洞穴的阴影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皮肤上那些赤色纹路随着她远离灵泉而迅速黯淡、消失，但那种被强行撕裂又强行灌输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指尖无意识地、剧烈颤抖着敲击着身下的岩石地面。嗒嗒嗒嗒……节奏混乱而急促，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未知变化的无措。

这灵泉……蕴含的力量太可怕了！它似乎能引动她身体某种潜在的反应，但那反应过程却如此痛苦，几乎要了她的命。这不是恩赐，更像是一场狂暴的、未经允许的改造，或者说……侵蚀？

她在洞穴角落里躲藏了不知多久，直到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那股眩晕和恶心感才稍微减轻。她不敢再看那赤金灵泉一眼，生怕再次被其吸引。必须离开这里！如果被看守发现她擅自离队还掉进这样一个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她艰难地爬起来，环顾四周，寻找出口。坠落下来的洞口依稀可见，就在斜上方，有微弱的天光透入。洞壁虽然粗糙，但有一些突出的岩石可以借力攀爬。

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洞穴。重新回到绯红的天光下，呼吸到戈壁灼热而熟悉的空气，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迅速用周围的碎石和沙土，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塌陷的洞口掩盖起来，尽可能恢复原状。这是一个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当她背着空荡荡的背篓，拖着更加疲惫不堪的身体，混入收工的人群中返回堡垒时，夕阳（根据天光判断）已将天际染得更深更浓。毫无疑问，她今日未能完成定额，换来的只有看守冰冷的瞪视和半块更小的干粮。

但凤清音已经顾不上饥饿了。回到囚室角落，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皮肤上的赤色纹路已经完全消失，看不出任何痕迹。然而，一种奇异的残留感却挥之不去。掌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灵泉时的那抹温热，不是体表的温度，而是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微弱的暖意。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的视觉似乎发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变化。当她刻意凝神看向黑暗的角落时，竟能隐约“看到”空气中极其微弱的、如同尘埃般漂浮的、五颜六色的光点！那些光点非常暗淡，且无序地飘动着，但当她的注意力集中时，它们流动的轨迹似乎能被她捕捉到一丝痕迹。这就是……灵气？她竟然能看到灵气的流动了？尽管极其微弱，但这对于一個“废柴”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夜晚，堡垒陷入死寂。其他罪徒沉沉入睡。凤清音却毫无睡意。她蜷缩在墙根下，背靠着冰冷的黑曜石墙，地底那微弱的共鸣感依旧存在，但与白天灵泉那狂暴的力量相比，此刻的共鸣显得温和而持续。

她忍不住再次抬起头，透过铁窗望向那片永恒绯红、不见星辰的天空。属于苏晴的孤独和乡愁，如同夜色中的潮水，再次无声地蔓延开来。那个世界的星空，是如此清晰、璀璨而宁静……

就在这时，她眼中那奇异的变化再次显现。绯红的天幕不再是一片单调的血色，她能看到极其稀薄、如同轻烟般的淡金色和暗红色光点，在高空中缓慢地飘荡、交织。那是……更高处的灵气流动？虽然无法理解，更无法吸收利用，但这种“看见”的能力本身，就足以让她心跳加速。

这一夜，她在堡垒这个冰冷的角落里，反复地、悄悄地测试着自己身体的反应。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去感知周围。除了视觉的微妙变化，她的听力似乎也敏锐了一丝，能听到更远处哨塔上士兵换岗时低沉的交谈片段；触觉亦然，指尖触碰石壁时，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石质的细微颗粒感和其中蕴含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凉意。

这些变化都很细微，不稳定，且伴随着精神集中后的轻微疲惫感。但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是那赤金灵泉带来的！

恐惧依旧存在——对那狂暴力量的恐惧，对身体未知变化的恐惧，对暴露秘密后万劫不复的恐惧。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抑制的、微弱却坚定的期待，也在心底滋生。这灵泉，这地底的秘密，或许真的是她在这绝境中唯一的变数。一个可能打破“废柴”命运，可能让她拥有力量，甚至……找到归途的变数。

她将脸埋进膝盖，指尖停止了敲击。黑暗中，她的眼眸却异常明亮，映照着她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前路依旧迷茫，危险环伺，但这意外发现的地底灵泉，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簇诡异火苗，既可能照亮生路，也可能将她焚为灰烬。而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这个被遗弃的废妃，不得不开始学习，如何在这危险的火光旁，小心翼翼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