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赤地孤影:绝境中的挣扎
类别:
玄幻奇幻
作者:
梦入神机字数:4445更新时间:25/12/07 21:51:48
铁链被卸下的那一刻,凤清音险些站立不稳。手腕上骤然一轻,留下的却是两道深可见骨的紫红色淤痕,以及磨破皮肉后火辣辣的刺痛。负责押送的士兵将她粗暴地推进丙字区囚室后,便再也没露面。接下来的几天,她像一件被遗忘的破烂物品,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石窟角落里,依靠每日一次、由其他罪徒扔进来的、仅能维持生命不死的粗糙食物和少量浑浊饮水,苟延残喘。
身体各处的伤口在缺乏药物治疗的情况下,缓慢地自行愈合,过程伴随着持续的疼痛和瘙痒。灰烬雪留下的灼痕变成了暗沉的黑斑,脚底的水泡破裂后与沙土黏连,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新生的嫩肉。但比身体痛苦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孤立和无望。囚室里的其他罪徒,眼神要么麻木得像深潭死水,要么凶狠得如同被困的野兽,彼此之间除了偶尔为了争抢食物爆发短暂的冲突,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腐朽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看似彻底的绝境中,凤清音发现那日触碰黑曜石墙时感受到的地底共鸣,并未消失。它变成了一种极其微弱、但持续存在的背景音,像遥远地平线下的闷雷,又像沉睡巨兽缓慢的心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的感知边缘。当她静心凝神,尤其是在夜深人静、周围只剩下罪徒们压抑的鼾声和梦呓时,那种共鸣便清晰一分。它不再带来灼热的冲击,反而奇异地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与她内心深处对故乡星空的思念悄然共振,成为支撑她摇摇欲坠意志的、唯一看不见的支柱。
第五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如果蛮荒之地永恒绯红的天幕那略微减弱的暗红色也能被称为“亮”的话——囚室的铁栅栏被哐当一声拉开。一个面容粗糙、眼神冷漠的看守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套灰扑扑、散发着霉味的粗布工服和一个小巧却沉重的背篓,里面放着几件简陋的工具:一把钝口的石镐,一个破旧的瓦罐。
“凤清音?”看守的声音沙哑得像砂轮摩擦,“今日起,去东三区矿坑服役。每日采集灰藓三十斤,或腐果二十枚,日落前交到库房。完不成定额,没有饭食。”他将工服和背篓扔在地上,指了指外面,“跟着他们走。”
门外,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同样穿着灰色工服、面带菜色的罪徒,男女皆有,个个眼神黯淡,默不作声地排成松散的队伍。凤清音默默地捡起工服套在外面,幸好原主身材瘦弱,这宽大的工服勉强能穿。她背上那个沉甸甸的背篓,石镐的粗糙木柄硌着她的肩膀,每一步都让脚底的伤口疼痛加剧。她混入队伍末尾,低垂着头,像一滴水融入灰色的溪流。
队伍在沉默中被看守带领着,再次穿过那道沉重的黑曜石城门,踏入那片令人窒息的绯红戈壁。灼热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硫磺和铁锈的混合气味冲入鼻腔,比堡垒内部浓烈数倍。凤清音下意识地眯起眼,以适应外界那不变的诡异光线。
所谓的“东三区矿坑”,并非想象中深入地下的矿井,而是一片位于堡垒东侧约三里外、遍布巨大岩石和深沟的荒芜地带。这里的地表被挖掘得坑坑洼洼,裸露出的岩层呈现暗红色,一些低洼处积攒着浑浊的、冒着气泡的泥水,散发出更难闻的腐臭。看守将队伍带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划定范围,厲声警告不得逾越界限,否则被巡逻队格杀勿论,然后便退到一旁阴凉处监视。
采集开始了。所谓的“灰藓”,是一种紧贴在岩石背阴面或裂缝里的、苔藓般的灰白色菌类,质地干燥脆弱,稍微用力就会碎裂,需要极耐心地用小刀或石片一点点刮取。而“腐果”,则生长在一些扭曲低矮、叶片稀疏的怪树枝头,果实呈黑褐色,表皮布满褶皱,散发着一股酸甜混合腐烂的气息。
凤清音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找了一块背风的巨岩阴影,蹲下身,用石镐的尖端小心地撬刮石缝里的灰藓。动作生疏而笨拙,不一会儿手指就被粗糙的岩石边缘划破了几道口子。灰藓的采集速度极慢,眼看着日头(根据天光亮度判断)渐高,背篓里才积了薄薄一层,距离三十斤的定额遥不可及。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立刻蒸发不见。喉咙干得冒烟,但她不敢轻易动用瓦罐里那点宝贵的清水。
周围其他罪徒则显得熟练得多,他们默不作声,动作麻利,眼神专注而空洞,仿佛已经将这种枯燥绝望的劳作融入了本能。偶尔有人因为争夺一片生长茂密的灰藓或有几颗腐果的矮树而发生短暂的推搡和低吼,但很快又在看守冰冷的注视下分开,继续各自的生存挣扎。
中午时分,天空那令人不安的绯红色突然加深,如同凝固的血液。空气中硫磺的味道骤然浓烈,风开始变大,卷起地上的红沙,打在脸上生疼。
“不好!要起沙暴了!还有灰烬雪!”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罪徒抬头看了看天,嘶哑地喊了一声。
人群顿时出现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停止劳作,背起背篓,朝着不远处一片矗立的、如同昨日见过的枯死巨树化石林跑去。那里是这片区域唯一可能的庇护所。
凤清音不敢怠慢,也忍着脚痛跟着人群跑。狂风呼啸而来,卷起的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抽打在身上。灰白色的灰烬雪也开始混杂在风沙中飘落,比上次遭遇的更加密集。她感到手臂和脖颈再次传来熟悉的灼刺痛感。
她拼命奔跑,视线被风沙模糊,肺部火烧火燎。终于冲进了那片巨大的化石林木之间,寻找着一株最为粗壮、枝干扭曲形成天然凹陷的化石树,蜷缩着躲了进去。背靠着冰冷坚硬、毫无生气的树干,她大口喘着气,听着外面风沙的咆哮和灰烬雪落在化石上发出的细微“滋滋”声。这一次,她有了经验,用工服的袖子紧紧包裹住头脸和双手,尽量减少暴露的皮肤。
风沙暂歇的间隙,她透过枝干的缝隙向外望去,恰好看到令人心悸的一幕:一个跑得慢了些的、瘦骨嶙峋的男性罪徒,被狂风卷倒在地,未能及时找到遮蔽。密集的灰烬雪落在他身上,他的粗布工服迅速被腐蚀出大片焦黑,裸露的皮肤瞬间起泡溃烂。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在沙地上翻滚,但很快就被后续更强的风沙淹没,声音戛然而止,一动不动了,仿佛被这片土地无声地吞噬。
凤清音的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弱肉强食,在这里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的血淋淋的现实。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恶劣的环境抹去。
沙暴和灰烬雪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幸存的人们从躲藏处出来,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更加麻木。看守清点了一下人数,骂了一句,催促大家继续劳作。那个死去的罪徒,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很快被遗忘。
凤清音回到自己之前劳作的地方,发现好不容易采集到的一点灰藓,早被风沙吹得无影无踪。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完不成定额,意味着没有晚饭,意味着体力无法恢复,明天将更加艰难,恶性循环,直至死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晴的逻辑思维开始发挥作用。灰藓采集太慢,或许可以试试寻找腐果?她观察着那些采集腐果的人,发现他们通常会去一些地势更低洼、靠近那些浑浊水坑的地方,那里生长着更多那种怪树。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地面变得松软泥泞,踩下去会陷得很深。就在她专注地观察一株挂有几颗黑褐色果实的矮树时,脚下一滑,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地面传来!
“流沙!”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左脚所在的地面突然塌陷,红色的沙泥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迅速没过了她的脚踝、小腿!她惊恐地挣扎,却越陷越快,沉重的背篓更是加速了她的下沉。
周围有人瞥见,却大多冷漠地移开目光,无人伸出援手。在这里,自救尚且困难,谁会冒险去救一个陌生人?
窒息般的恐惧攫住了凤清音。她拼命挥舞手臂,想抓住什么。眼看沙泥就要没过腰部,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力量,目光扫视,发现不远处一株倾斜的巨大化石树根暴露在外,离她不远!她几乎是凭借意志力,猛地在流沙中侧身,用尽全身力气将背篓朝着那个方向甩去!背篓的带子勾在了一截突出的树根上!
借着这一点微弱的拉力,她奋力向前扑腾,双手终于扒住了粗糙坚实的树根!指甲瞬间崩裂,鲜血直流,但她死死抓住,一点点地将身体从吞噬性的流沙中拔了出来!等到膝盖也脱离泥潭,她几乎虚脱,趴在巨大的树根上,剧烈地咳嗽,呕吐出呛入的沙泥,浑身沾满粘稠的红泥,狼狈不堪。
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些力气。流沙陷阱就在身后,无声地警告着这片土地的险恶。她攀着树根,爬上了这株巨大的化石树。站在离地数米高的粗壮枝干上,视野开阔了一些。绯红的天幕下,荒凉死寂的大地蔓延无边,零星散布着如同她一样渺小、挣扎求生的灰色身影。
就在这时,当她的手掌紧紧贴合着这不知死去多少万年的古树化石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比在黑曜石墙下更清晰,更强烈!一股灼热的脉动,不再是微弱的共鸣,而是如同沉睡地底的巨龙翻了个身,透过这巨大的化石载体,轰然传入她的掌心,直击心脉!
“!”她浑身剧震,几乎要从树上跌落。
那感觉汹涌澎湃,带着远古的苍凉和一种被禁锢的强大力量,与她空空如也的经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极深处,回应了她的触碰,向她发出了更明确的召唤!这一次,甚至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穿越时空传来的……模糊意念?那意念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情绪,一种渴望,一种同病相怜的共鸣?
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感应让她头晕目眩,心跳如鼓。她紧紧抱住冰冷的化石树干,良久才平复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这神秘的存在唯独对她这个“废柴”产生呼应?这株枯死的巨树,难道是与地底秘密的连接点?
疑惑和震惊之余,一丝难以言喻的希望却悄然滋生。这绝非偶然!这片土地,这绝境,果然藏着秘密!而这秘密,似乎与她有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沾满泥污的双手,又望了望树下那株挂着腐果的矮树。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一切。她必须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这一切!
她小心地滑下巨树,避开流沙区域,绕到那株矮树旁。腐果的气味并不好闻,但她记得看到有人采集。她尝试着用石镐敲下一颗,掰开一看,里面是深紫色的果肉,流出粘稠的汁液。她犹豫了一下,用指尖沾了一点汁液,轻轻舔了一下。一股极其酸涩、略带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但过后却有一丝微弱的回甘,并未引起立即的不适。
或许……可以吃?总比饿死强。
她开始采集这些腐果。这一次,她不再像刮灰藓那样毫无效率。她观察果实的生长点,利用石镐的重量和角度,更有效地将它们敲落。同时,她捡起地上尖锐的碎石片,在另一块岩石上耐心地磨砺,试图制作一个更称手的切割工具。这个过程耗费时间,但当她把石片边缘磨得相对锋利后,采集腐果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日落前(依据天光判断),她的背篓里竟然装满了黑褐色的腐果,沉甸甸的,远远超出了二十枚的定额。当她背着背篓,步履蹒跚地随着队伍返回堡垒,将腐果交到库房看守手中时,那个一直冷漠的看守罕见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扔给她一块比平日稍大点的黑硬干粮和一小罐清水。
捧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凤清音回到丙字区囚室那个冰冷的角落。她小口小口地啃着干粮,喝着浑浊的水,味同嚼蜡,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这是她依靠自己,在这绝境中挣得的第一口饭。
夜晚降临,堡垒内部更加昏暗,只有远处哨塔上零星的火把光芒投射过来些许摇曳的光影。囚室里鼾声四起,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凤清音蜷缩在墙根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黑曜石墙壁。
一天的极度疲惫席卷而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但她的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既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又有发现秘密的亢奋。地底那强烈的呼唤感依稀还在体内回荡。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敲击着身下的石壁。嗒……嗒……嗒……节奏缓慢而稳定,仿佛在回应着地底那神秘的脉动,又像是在计算着自己渺茫的生机。
然后,她抬起头,透过囚室铁栅栏的缝隙,望向外面那片永恒绯红、不见星辰的天幕。属于苏晴的那份深切的孤独和思乡之情,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那个有蓝天白云、有璀璨星空、有她熟悉的一切的世界,如今遥远得如同隔世。眼眶微微发热,但她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
在这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收回目光,将脸埋进膝盖。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地底的秘密,要找到回去的路,或者……在这该死的世界,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种,虽然微弱,却坚定地照亮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黑暗。蛮荒的第一日生存,以绝望开始,却在濒死的挣扎和神秘的共鸣中,淬炼出了一丝冰冷的坚韧。未来的路依旧漆黑漫长,但她的眼中,已经燃起了不同于麻木罪徒的光芒。那是对命运不屈的挑衅,是对未知奥秘的探寻,是一个穿越者,在绝境中发出的、微弱却执拗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