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绯红戈壁:灰烬雪中的窒息炼狱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梦入神机字数:3715更新时间:25/12/07 21:51:20
铁链的哗啦声在空旷的戈壁中显得异常刺耳,失去了皇城喧嚣的掩盖,这声音像是为囚徒敲响的丧钟。凤清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滚烫的沙砾上,每一下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离开了九重天阙那最后一道宏伟城门,眼前的景象陡然巨变,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蔚蓝或夜晚的墨黑,而是一种恒定的、令人不安的绯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整个天幕如同被稀释的血液浸染,透出一种诡异的光,照亮着下方无垠的赤色大地。目光所及,全是干裂的、寸草不生的红褐色土壤和沙石,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与那绯红的天际线融为一体。空气灼热而干燥,吸进肺里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刺痛,同时还混杂着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硫磺气味,以及一种类似铁锈的腥甜味,令人作呕。

这就是北境蛮荒。比想象中更荒芜,更死寂,更令人绝望。

“他娘的,这鬼地方,每次来都折寿几年!”一个押送士兵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那汗水刚流下就被蒸干,在脸上留下白色的盐渍。另一个士兵则默默地将水囊凑到嘴边,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喉咙剧烈地滚动着,显然也渴得厉害。

他们身上的皮甲看起来厚重闷热,但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也提供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防护。相比之下,凤清音身上那件从冷宫带出来的、单薄且破旧的粗布衣裙,几乎无法抵御任何东西——无论是酷热、寒冷,还是其他未知的危险。

押送队伍包括两名士兵和一个车夫,赶着一辆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破旧马车,车上堆着些补给品。凤清音没有被允许坐车,而是被铁链锁着,跟在马车旁步行。她的嘴唇早已干裂起皮,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是轻微中暑的迹象。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背、脖颈,被这里独有的、带着腐蚀性微粒的热风一吹,已经开始泛起细密的红肿和瘙痒。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尽可能地用鼻子小口吸气,以减少那种刺鼻气味对喉咙和肺部的直接刺激。但效果甚微。脚步越来越沉,腕上的铁链也仿佛越来越重,每一次抬起脚都耗费巨大的力气。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在这种失去正常时间参照的环境里,人对时间的感知也变得模糊。天空的绯红色泽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永恒不变的、压抑的调子。

忽然,一点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凤清音的鼻尖。

她下意识地抬头。

绯红色的天幕下,开始飘落一些灰白色的絮状物。不是雪,雪是纯净冰冷的。这些东西,更像是……燃烧殆尽后飘飞的灰烬,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地落下。

“妈的!灰烬雪!快!找地方躲躲!”经验丰富的士兵脸色大变,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恐。他们不再慢悠悠地赶路,而是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同时粗暴地拉扯着凤清音的铁链,几乎是拖着她向前奔跑。

灰烬雪?凤清音心里一紧。这就是宫女们口中那种“能腐蚀经脉”的东西?

又一朵“灰烬雪”落在了她裸露的手背上。

“嘶——”一阵灼痛感瞬间传来,像是被烧红的针尖扎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只见那灰白色的絮状物接触皮肤的瞬间,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融化消失,而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焦黑的点,周围皮肤立刻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这雪,真的有腐蚀性!

恐慌攫住了她。她不敢再让任何灰烬落在身上,拼命地用还能活动的手臂遮挡头脸,但单薄的衣袖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灰烬雪落得越来越密,虽然不是瓢泼大雨,但这种绵绵不绝的飘落更让人无处可逃。它们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裙摆上,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和一阵灼痛,衣物被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孔,皮肤上迅速泛起一片片红肿和水泡。

“警告过你了,灰烬雪蚀骨,永夜噬魂!自求多福吧,罪妇!”士兵一边狼狈地用自己的斗篷裹住头脸,一边不忘对她冷嘲热讽。

凤清音咬紧牙关,强忍着全身各处传来的刺痛和灼热感。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些耸立的、巨大的阴影,像是某种建筑物的残骸,又像是……枯死的巨树。

“去那边!去那些石头后面!”士兵指着那片阴影喊道。

一行人踉跄着冲了过去。靠近了才发现,那并非石头,而是一片无比庞大的、已经彻底石化了的巨树森林。或者说,是巨树的化石群。这些树木不知死去了多少万年,树干粗壮得需要十人合抱,通体呈现深沉的暗褐色,质地坚硬如铁石,表面布满风沙侵蚀的裂痕和孔洞。它们没有树叶,光秃秃的、扭曲的枝干倔强地伸向绯红的天际,形态狰狞,如同无数巨人的尸骨,又像是一片沉默的墓碑林,矗立在这片死亡之地上。

一踏入这片化石林,凤清音立刻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源自远古的威压感。仿佛这些死去的巨树,依然残留着某种不甘的意志,弥漫在空气中,让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呼吸也更加困难。低阶修士在此会经脉刺痛,而她这个“废柴”,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渺小感。

他们躲在一株最为巨大的化石树干的背后,这里能勉强避开大部分灰烬雪的直落。士兵和车夫大口喘着气,检查着自己被腐蚀的衣物和装备,骂声不绝于耳。

凤清音背靠着冰冷坚硬、粗糙无比的化石树干,滑坐在地上。她全身都在疼,被灰烬雪灼伤的地方火辣辣一片,有些水泡已经破裂,流出淡黄色的组织液,和灰尘沙土混在一起,更是折磨。口干舌燥,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剧痛。

她低头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背和手臂,那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点和红肿的水泡,丑陋而可怖。这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还有多长?这样的折磨,还要承受多少次?绝望的情绪如同周围灰烬雪一般,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想要将她彻底冻结。

不能放弃。她对自己说。脑海里闪过那个被废掉双臂的少年,那个被像货物一样贩卖的女童。比起他们瞬间被摧毁的人生,她至少还活着,还有挣扎的机会。

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忍着痛,悄悄用手撕扯着身上粗布衣裙的里衬。布料原本就破旧,用力之下,被她撕下了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然后,她开始用这些布条,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受伤最严重的手背、手腕和小臂缠绕包裹起来。动作笨拙,因为疼痛而时不时倒吸冷气,但她做得异常专注和认真。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微小的防护。

包扎完毕,虽然粗糙,但至少隔绝了部分皮肤与空气、沙尘的直接接触,心理上似乎也获得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灰烬雪的飘落似乎暂时减弱了一些。士兵们探头看了看天色(如果那永恒绯红也能称为天色的话),骂骂咧咧地准备再次上路。

趁着他们整理行装的短暂间隙,凤清音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化石林木扭曲枝干的缝隙,望向那片被遮蔽的天空。这是苏晴的习惯,在无人时仰望星空,寻找故乡的痕迹,那曾是她在冰冷异世界里唯一的精神慰藉。

可是,这里没有星空。

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绯红,如同一个巨大的、凝固的血色穹顶,笼罩着整个蛮荒。那红色是如此浓郁,如此压抑,仿佛将所有的希望和光明都吞噬殆尽。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星座,看不到月亮,甚至连一片正常的云彩都没有。这个世界,从根基上就是陌生的,拒绝任何形式的怀旧和温情。

一种深刻的孤独感,比身体的疼痛更甚地席卷了她。她被彻底抛弃了,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从文明的顶端到生命的绝境,连仰望星空这点小小的寄托,也被无情剥夺。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狂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它卷起地上的红色沙砾,形成一股昏红色的沙暴,猛烈地拍打在化石林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如同冰雹砸落。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趴下!抓紧!”士兵的惊呼被风声扯得破碎。

凤清音立刻蜷缩起身子,紧紧贴住身后巨大的化石树根凹陷处,将头埋进臂弯里。狂风裹挟着沙砾和尚未完全消散的灰烬雪,劈头盖脸地打在她身上。即使隔着粗糙的布条,也能感觉到沙砾打击的力度和其中蕴含的腐蚀性力量。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咆哮、旋转,要将这渺小的生命彻底撕碎。

在这毁灭性的风沙中,凤清音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抠进身下的沙地里。那沙地滚烫,并且夹杂着坚硬的碎石。指尖传来刺痛,但她仿佛没有察觉。嗒、嗒、嗒……她的指尖开始以一种混乱而紧张的节奏,敲击着沙地下的硬土。

这不是思考时的轻敲,这是濒临绝境时,一种本能的对生存概率的计算,一种不甘湮灭的抗争。一下,两下……像是在叩问这无情的大地,也是在质问这该死的命运:活下去的几率,到底有多少?

这炼狱般的绝境,难道真的就是终点吗?

不。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她被恐惧和绝望充斥的脑海。这片土地,如此残酷,如此排斥生命,但它同时蕴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力量。那些枯死的巨树化石,那地底传来的呜咽,那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混合着硫磺和铁锈的奇异能量波动……这里不只是一个死亡之地。它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战场,一个被封印的祭坛。

如果规则可以被打破,如果血脉可以苏醒,那么,这片被视为绝境和流放地的蛮荒,或许……恰恰是某种新生的起点?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震。狂风仍在呼啸,沙暴仍在肆虐,全身的伤口仍在灼痛。但内心深处那点星火,却因为这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而猛地窜高了一寸。

她蜷缩在古老化石的庇护下,像一个即将被风沙掩埋的蝼蚁。然而,在那双逐渐清晰起来的、映照着绯红天光的眼眸深处,一种不同于顺从和绝望的光芒,正在艰难地凝聚。

绝境,或许正是觉醒的祭坛。只是这祭坛的代价,是鲜血、疼痛和濒死的体验。

沙暴渐渐平息,周围的能见度恢复了一些,但空气依旧浑浊,充满了尘土和腐蚀物的味道。士兵们灰头土脸地从躲避处爬出来,狼狈不堪,看向凤清音的眼神更加不善,显然将这场无妄之灾也归咎于她这个“晦气”的罪妇。

“起来!快走!这鬼地方不能久待!”士兵粗暴地踢了一下她脚边的石头。

凤清音默默地、艰难地撑起身子。每动一下,全身的肌肉和伤口都在抗议。包裹手臂的布条已经脏污不堪,渗透出点点血渍。她站起来,目光扫过这片诡异的化石林,扫过那永恒绯红的天空,最后落向前方更加深邃、似乎弥漫着更浓重不祥气息的蛮荒腹地。

道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但她知道,从踏入这片绯红戈壁,接触这灰烬雪的那一刻起,她与这个世界的战争,才真正开始了。不仅仅是与环境的战争,更是与那套判定她为“废柴”、理应被抛弃的规则的战争。

她深吸了一口灼热而刺鼻的空气,迈开了脚步。

铁链再次哗啦作响,在这片死亡之地上,敲击出孤独而执拗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