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坠落之瞬：冰火青焰下的裂空诀别

那道贯穿天地的虹光，最终消散在了云层尽头，像一场盛大而短暂的烟火。整个问情峰顶，连同整座青峦仙境，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大地还在微微颤抖，那是法则崩坏后的余悸。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天空，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但凌清月，那个刚刚用一句“人皆可为主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女人，并不在天上。

在那三色烈焰爆燃的瞬间，产生的反冲力远比想象中更狂暴。那股力量，连同着从千机城方向被震飞而来的无数精密机关碎屑，如同一场钢铁风暴，狠狠地撞在了凌清月的背上。她正站在崖边，早已被威压与反噬折磨得摇摇欲坠，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身体就那样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坠入了身后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灵气乱流的雾霭之中。

失重感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拽。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耳朵里灌满了震耳欲聋的呼啸风声。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问情峰顶那片混乱的景象变成了一幅模糊的、飞速后退的油画。

她看见一块块刻着“道由心生”、“意志自由”的巨大碑文在山壁上飞速闪过，那些银白的文字在黑暗中亮起，像一只只睁开的、幽冷的瞳孔，在沉默地注视着她的坠落。

就在这时，极致的冰冷从脚踝处传来！

一缕纤细却又无比坚韧的剑气，像一条银色的蛇，凭空出现，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踝。那剑气带着寒剑崖独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与寒冷，却又在旋转间，透露出一种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挽留”的笨拙意图。

是寒霄的剑气。是他那失控的“霜寒”泄露出的、无意识的挽留。

然而，这缕剑气仅仅停留了不到半息。

整个世界还在剧烈地崩解，混乱的法则气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刀子，疯狂地切割着空间。那缕刚刚诞生的、脆弱的“留雪”剑意，在这场末日般的风暴中，就像风中残烛，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啪”的一声轻响，仿佛一根琴弦被绷断。

剑气寸寸断裂。

凌清月只觉得脚踝处那股冰冷的力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暴的推力，将她整个人狠狠地朝着雾霭最深处的方向甩了出去。那个方向，正是问情司在暗中设置的、用于处理“叛道者”的私设刑场——浮刃台。

身体在空中高速翻滚，每一次旋转，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甩出去。失重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可她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还有锁骨下方，那颗滚烫的情核在与她的心跳同频共振。

奇怪的是，她的意识却在这种极致的物理混乱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

这场坠落，更像是一场必要的洗礼。是她亲手埋葬旧世界的仪式。

就在这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襟因为之前的对抗而破碎不堪，露出了下方那颗正在微微发光的情核。情核的赤红纹路在混乱的气流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活过来的、不祥的烙印。

这不行。问情司的能量追踪阵法，最擅长的就是锁定这种特定波长的情感烙印。只要这道红纹还在，无论她落在哪，都会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醒目。

必须在落地前，暂时隔绝它。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出自本能。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感和满腔的血腥味，让她在高速坠落中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强忍着风压带来的剧痛，从自己早已破烂的袖口处，飞快地撕下一条还算完整的布帛。那布帛是忘尘居最常见的粗麻料，粗糙，却坚韧。

她将那布帛摊开在掌心，另一只手的手指蘸着舌尖涌出的鲜血，在那小小的布片上飞快地划动起来。没有复杂的符文，没有严谨的仪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几个代表着“隐匿”、“隔绝”的笔画。这是她当初在破妄盟的残破玉简上，随手记下的保命小术之一，没想到今天会用在这里。

血祭文成。

那小小的、浸染了她精血的布帛，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立刻散发出微弱的白光。她毫不犹豫地将这枚临时的“血纸符”，狠狠地按在了自己胸前情核赤红纹路最耀眼的地方。

“嗤”的一声轻响，如同冷水泼进热油。

血纸符瞬间化作一道淡淡的红雾，将她胸前那片区域包裹起来。那原本清晰可见的赤红纹路，在红雾中迅速变得模糊、黯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普通的、被血浸透的布帛痕迹。情核的波动，也被这股献祭了生命能量的力量，暂时压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借着最后一次翻身的间隙，朝着那片已经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问情峰顶，投去了最后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怨恨，也没有留恋。

她只是看见了寒霄。

他还站在原地，白袍的衣角被迸溅的星火灼出了一个个焦黑的小洞，像是夜空中的星屑。他没有抬头看她，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死死地将手中的“霜寒”剑鞘抵在脚下不断碎裂的石板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那座正在崩塌的内心冰山，重新钉回原地。

他不敢追。

他怕自己一旦迈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那双曾经只有剑道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挣扎、迷茫，以及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压抑的恐慌。

凌清月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移开了目光。

她的身体，已经穿过了最厚重的云雾层。

下方，青峦仙境的景象第一次如此完整地展现在她眼前。那些曾经让她感到压抑的、风格迥异的五大区域，此刻都像一幅破碎的画，在法则崩坏的震动中分崩离析。

而在那片混乱的、墨绿色的深渊与暗红的魔气交界处，她第一次看清了那个只在情报里出现过的名字——浮刃台。

它并非一座台，而是一座倒悬的、棱镜般的巨大黑色金属结构，由无数交错的、锋利的刀刃与机括构成，在混乱的天地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危险的光芒。它就像一只潜伏在深渊中的巨兽，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嘴，等待着她这个不速之客的坠落。

凌清月闭上了眼睛。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体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但她很平静。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这片废墟，也是她亲手缔造的。

坠落，不是终结。

只是落地前的，最后一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