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审判召集：峰顶的磷光回响

青峦仙境的天，从未像今天这样低沉。

厚重的云层压在问情峰顶，将峰体那些密密麻麻的誓言碑文映照得一片死灰。风在这里是停滞的，空气凝固成沉重的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铅块。这是一个被法则剥离了所有生机，只余下审判与威压的场所。

玄寂立于峰顶的祭坛之上，一袭玄色长袍无风自动。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却像是用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目光穿透云层，俯瞰着下方五个截然不同的区域。随着他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五道不同颜色的流光，冲天而起，划破了压抑的天际，朝着问情峰汇聚而来。

这是问情司最高级别的审判召集。自情劫锁链法则奠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动用如此规格，针对的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本该是“附庸”角色的女修。

寒剑崖的素白流光最先抵达。寒霄的身影出现在祭坛一侧的空地上，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白衣，手按剑柄，身姿如一柄插在雪地里的孤剑。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周围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但那柄名为“霜寒”的剑，却在剑鞘中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轻颤，细碎的剑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紧接着，焚心谷的暗红与千机城的金属灰几乎同时到达。焚心谷的道侣是个面容冷峻的女子，目光如炬，带着审视与戒备。千机城的主人则是一个神情淡漠的中年男子，他身上有复杂的机括运转声，眼神深邃，像是在计算着某种得失。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忌惮。

随后，孽龙潭的玄黑流光撕裂空气，敖冥渊的身影显现。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找地方站立，而是随意地斜倚在一块巨大的誓言碑上，双臂环胸，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玄寂的背影，那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同为上位者的审视与挑衅。

最后到来的，是玉漱林那抹略显迟疑的翠绿。

玉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不再是那个永远带着完美微笑的、温润如玉的玉漱。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些许血色，身上的翠绿长袍显得有些空荡。他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脸，双手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步步挪到角落里，垂首不语，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破碎而压抑的气息。他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是没有看祭坛上的玄寂。

就在这五道身影到齐，山巅的气氛压抑到极致时，最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通往问情峰顶的古老石阶上。

那是一抹再简单不过的素白。

凌清月穿着一身朴素的素色长裙，赤着双足，一步步地走上来。她没有御剑，也没有用法术，就用最原始、最沉稳的步伐，踏上了这座埋葬了无数情感与生命的山峰。

她的出现，让峰顶的死寂瞬间被打破。

不是因为她带来了什么声音，而是因为在她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她身侧那面巨大、冰冷的誓言碑文上，骤然亮起了一点幽蓝色的磷光。

那光芒微弱得像夏夜的萤火，却在那片死灰中显得无比刺眼。

她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每踏出一步，她周围那数以千计的誓言碑文，便会有更多幽蓝的磷光亮起。那些碑文上，刻满了历代修士在情劫中留下的爱恨誓言、绝望诅咒。它们本该是死物，是历史的尘埃，但此刻，它们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开关激活了。

磷光随着她的脚步，从山脚一路蔓延上来，像一条蓝色的星河，在她身后缓缓流淌。当她最终踏上峰顶，站在祭坛前时，整座问情峰，除了玄寂脚下那一方小小的祭坛，所有的碑文，全都亮起了幽幽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蓝光。

那光芒并不明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与悲鸣。像是无数个在情劫中死去的怨魂，在为她低语，为她撑腰。

整个山巅，被染成了一片诡异的、寂静的蓝。

寒霄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他看向那些亮起的磷光，又看向那个站在光芒中心的、身影单薄的女子，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敖冥渊倚靠在石碑上的身体微微前倾，他脸上的玩味笑意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发现了新猎物的兴趣。他盯着凌清月，像是在打量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玉漱的头埋得更低了，他仿佛不敢去看那片蓝光，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那颗刚刚被凌清月亲手敲碎的心。

凌清月停下脚步，站在距离祭坛十丈远的地方。她能感觉到，玄寂的目光像两把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她的身上。那股属于天道化身的威压，如同一座看不见的大山，轰然压下。

空气仿佛变成了实质的粘稠液体，挤压着她的骨骼，碾磨着她的神魂。寻常修士在此等威压下，恐怕连站立都做不到，直接就会跪伏在地，磕头求饶。

凌清月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能感觉到袖中的情核正散发着微烫的温度，那冰蓝与暗红交织的纹路，在她的皮肤下流转，形成一道道细密的、对抗着外界威压的屏障。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波澜。

她的目光，却顺着这片阴影，悄无声息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看到了寒霄眼底的挣扎与剑气的微颤。她看到了玉漱紧握的拳和那自暴自弃的姿态。她看到了敖冥渊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好奇。她也看到了焚心谷与千机城代表眼中的忌惮与警惕。

甚至，她似乎还感觉到了，在更遥远的、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两道目光。一道来自问情司的记录室，带着冷静的审视；另一道，则来自破妄盟的某个角落，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怜悯、厌恶、好奇、忌惮、审视……

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困在中心。

“凌清月。”

玄寂的声音终于响起。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天道法则本身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违逆情劫锁链，私自构建‘情核’，窃取道侣本源，扰乱天道秩序，罪无可赦。”

他没有宣读冗长的罪名，只是用最简洁的语言，给她定下了最重的罪。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股原本笼罩全场的威压瞬间暴涨，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朝着凌清月的头顶狠狠拍下！

空气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脚下的石板“咔嚓”一声，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看来，这个小小的女修，就像狂风中的一株残烛，随时都会被这股力量彻底碾碎。

凌清月缓缓抬起头，迎上了玄寂那双不含些许感情的、宛如深渊的眼睛。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也没有屈服。她的平静，与这山巅上狂暴的法则威压，形成了最尖锐的对比。

也就在这时，她身后的那片幽蓝磷光，仿佛与她的呼吸达成了同步，随着她一次深长的吸气，猛地明亮了一瞬。

那无数逝者的低语，在这一刻，仿佛汇聚成了一声无声的呐喊，回荡在整个问情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