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焚心谷的隐秘脉络

天亮的时候，凌清月醒了。

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那块定神石的凉意一直在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摆脱了那种道心随时会再次崩溃的恐慌，却也让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将昨夜与墨渊的每一个交锋细节，反复拆解、分析。

恐惧依然存在，像潜伏在深海里的鲨鱼，但水面之上，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驾驶一艘小船。

她不能再待在忘尘居里坐以待毙。墨渊的“观察”是一道无形的期限，他今天的兴趣，可能就是明天的厌倦。她必须在这份兴趣冷却之前，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或者说，更“有趣”。

而变得有趣的第一步，就是获得力量。

她从床上坐起，拿起桌上那块定神石，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从破妄盟得来的残破玉简上。

静心道人的理论，为她打开了一扇门。但要真正走进去，她还需要完整的地图。破妄盟的线索说，后半部分玉简，藏在焚心谷边缘的一处废弃祭坛。

焚心谷。那个光是名字就足以让低阶修士闻风丧胆的地方。

可现在，她必须去。

凌清月走到冰镜符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的自己。她不能就这么直接离开，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动机”，一个能演给墨渊看的剧本。

她开始收拾东西，将一些常用的伤药和干粮打包。然后，她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用最朴拙的笔法，在上面画了一株草药的图案。那是“凝火草”，一种只生长在地火灵脉附近的低阶灵植，虽然是最低品质的，但也能勉强用来炼制一些辅助修炼的丹药。

一个被寒霄伤透了心的、卑微的道侣，在绝望中，想去危险的焚心谷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采到一株珍贵的凝火草，重新制作一份更“有诚意”的礼物，去挽回那位强大的剑修。

这个剧本，充满了绝望、愚蠢和一如既往的“舔狗”气息，完美符合她现在的人设。

做完这一切，她将定神石贴身收好，最后摸了摸腰间的剑穗。那五道灵络，在经历了昨夜的共鸣后，虽然再次黯淡下去，却仿佛与她之间建立了一条更深的、无法言说的联系。

她推开门，迎着青峦仙境那片永远灰蒙蒙的天，向着焚心谷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焚心谷，空气就越是灼热。

那不是普通的炎热，而是一种带着侵略性的、仿佛能将人灵魂都烤干的热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还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朽气息。那是魔气残留的味道。

脚下的土地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像是被无尽的鲜血浸泡过。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地裂缝隙，像狰狞的伤疤，遍布在整个区域。偶尔，能看到暗红色的火光从缝隙中一闪而过，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

这里的环境，对任何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灵气混乱而暴虐，吸入一口，都像是在吞咽一把烧红的刀子。

凌清月不敢大意。她将自己微薄的灵力凝聚在体表，形成一道薄薄的护罩，但这护罩在灼热的空气里，随时像要融化的蜡烛一样，摇摇欲坠。

她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她一边警惕地避开那些不稳定的裂缝和偶尔游荡出来的、外形扭曲的低阶火魔，一边将心神沉入腰间的剑穗。

她闭上眼，感受着剑穗上的五道灵络。其中，代表着焚心谷的那一道，此刻正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传来一阵阵急躁而狂暴的震颤。那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充满了饥饿和愤怒。

凌清月顺着这股震颤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进。

这就像是……在用一台最精密的雷达，去定位风暴的中心。剑穗成了她的眼睛和耳朵，让她能在这个混乱的地狱里，找到那条通往目标的、唯一的“隐秘脉络”。

她越往前走，周围的魔气就越是浓郁。一些焦黑的、不知名的骸骨开始出现在路边，有些是野兽的，有些……则依稀能看出人形。他们死前的痛苦，仿佛还烙印在这片土地里，化作无声的怨念，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神。

凌清月的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湿透了衣背。她感觉自己不是走在一片山谷里，而是走在一个巨大生物的、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上。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剑穗上传来的那股狂暴震颤，忽然达到了顶峰！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前方。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破败不堪的石台。那石台由无数块巨大的、被烧得漆黑的石头堆砌而成，形状粗犷而原始。石台中央，有一个深坑，坑边布满了狰狞的符文，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里，就是那座废弃的祭坛。

凌清月松了口气，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她能感觉到，玉简的气息，就是从这祭坛深处传来的。

她没有急着挖掘。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没那么简单。

她绕着祭坛走了一圈，观察着那些残破的符文。这些符文，和她所知的任何一种修仙体系都不同，笔画扭曲，充满了暴虐和原始的力量感。这不像是一个修仙门派建立的祭坛，更像是一个……古老的、拜魔教的遗迹。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祭坛的边缘。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石头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开。整个祭坛上的符文，在同一时间，亮起了刺眼的血红色光芒！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祭坛中央传来，凌清月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扯了进去！

眼前一黑，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忘尘居。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但墙壁上，那面冰镜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正透过墙壁，直接盯着她。

那是墨渊的眼睛。

“凌清月修士，”墨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冷，不带些许一毫的温度，“你的谎言，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你的一切，我都已知晓。‘情核’？‘处理器’？多么可笑的痴人说梦。”

“你，不过是我用来钓出更多‘异端’的、一块微不足道的诱饵。现在，你的价值，已经耗尽了。”

话音未落，墨渊的身影，缓缓地从墙壁里穿透了出来。他的手中，不再是那支记录笔，而是一把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的、闪烁着审判之光的利剑。

他高高举起剑，对准了凌清月的眉心。

“现在，接受你的命运吧。”

凌清月浑身冰冷，像掉进了万年冰窟。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是真的吗？墨渊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被精心安排的骗局？她最后的希望，只是一场笑话？

绝望，像潮水般将她吞没。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但，剑没有落下。

她等了很久，只听到一阵剧烈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燃烧的“噼啪”声。

她困惑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墨渊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像是被烈日炙烤的冰雕。他脸上的冰冷和嘲弄，被一种无法置信的惊愕所取代。

“这……这是……幻境？”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失真感。

凌清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明白了。

这不是真的墨渊。这是祭坛的禁制，是考验！

它读取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被看穿，被利用，被抛弃。然后用她最敬畏的敌人，将她彻底击溃。

可它算错了一件事。

在经历了昨夜那场与墨渊的正面交锋，在亲手构建起“情核”的雏形之后，她的内心，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脆弱不堪的空壳了。

“你不是他。”

凌清月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稳定。她抬起头，直视着那个正在消散的、虚假的墨渊。

“真正的墨渊，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他的‘观察’。他更像一个有耐心的猎人，会等到猎物长出最华丽的皮毛，才会动手。”

“你，”她伸出手，指向那个幻影，“只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复制出来的劣质数据。”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了这个幻境的核心。

“不！不可能！”虚假的墨渊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他的身影开始剧烈地扭曲、燃烧，“你的恐惧是真的！你的绝望是真的！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我的恐惧。”凌清月向前走了一步，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那是她情核雏形被激发后，产生的意志力光芒。

“我的恐惧，是我的燃料。我的不甘，是我的算力。而你，”她冷冷地说道，“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无用的错误代码。”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整个人的气势，截然不同！

她不再是那个卑微的、被抛弃的道侣。她是一个审判者！

“我以我重塑的道心为名，命令你——”

“格式化！”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吐出，她腰间的剑穗，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瞬间形成一道利刃，狠狠地斩在了幻境的核心！

“啊——！”

虚假的墨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幻境空间，像一个被砸碎的镜子，轰然破碎！

凌清月猛地一哆嗦，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座黑色的祭坛前。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她成功了。

她通过了这场意志考验。

她喘着粗气，顾不上身体的虚弱，立刻看向祭坛中央那个深坑。此刻，坑底那些血色的符文已经全部暗淡下去，在坑底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半块玉简。

这半块玉简，比之前那块更加残破，边缘被烧得焦黑，上面还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凌清月小心翼翼地将它捧了起来，入手温热。

就在她手指触碰到玉简的瞬间，一股庞杂而混乱的能量洪流，顺着她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了她的身体！

这股能量，正是祭坛禁制被破后，残余的能量。它对凌清月来说，既是一种剧毒，也是一种补品。

她立刻盘膝坐下，同时运转起静心道人的心法，引导剑穗上的灵络，开始吸收这股能量。

这个过程，凶险无比。但她已经不再是昨天那个束手无策的女孩了。她用自己那颗初具雏形的“情核”作为处理器，精准地分析、分解、转化着这股狂暴的能量。

“燃料”与“算力”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结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能量被她炼化，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拿出前半部玉简，将两块玉简小心翼翼地合在一起。

“咔哒。”

一声轻响，两块残破的玉简，竟然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了一枚完整的玉简！

玉简表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文字，此刻全部清晰地亮了起来。一篇完整而宏大的、关于如何构建“情核”的修炼法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冲散了她所有的疲惫和虚弱。她紧紧地握着玉简，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拿到了！她拿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钥匙！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激动中的时候，青峦仙境的远方，一处被浓雾笼罩的山峰上。

问情司的最高监天台内，一座代表着整个青峦仙境灵气稳定度的“万法归一镜”，镜面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

镜面上，原本平稳流动的五行能量图谱，在一个区域，突然爆开了一团刺眼的、混乱的红色！

“警报！监测到S级灵气紊乱！来源——焚心谷边缘！”

一名值守的记录官猛地站起，脸色煞白地看着那团剧烈波动的红光。

“波动频率……未知！能量属性……未知！不属于任何已知功法或法宝！”

“快！立刻将数据上报玄寂大人！”

一道闪烁着最高优先级的红色信息流，化作一道惊雷，撕裂了夜空，向着山峰最深处那座永远紧闭的宫殿，呼啸而去。

忘尘居里，对此一无所知的凌清月，正紧紧地握着那枚完整的玉简。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她知道，从她拿到这枚玉简的这一刻起，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