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暗阁
类别:
玄幻奇幻
作者:
梦入神机字数:3576更新时间:25/12/04 15:21:45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整个青峦仙境罩得严严实实。
凌清月背着那个比她人还高的背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通往千机城的小路上。脚下的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灵识像一张脆弱的网铺开,捕捉着周围任何些许不寻常的波动。
体内的那缕本源剑气依旧是个麻烦。她走路的颠簸会刺激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只能尽量放稳脚步,用意念安抚它,就像安抚一头随时可能暴走的野兽。那股被问情司监视的感觉,也随着她离忘尘居越来越远而变得时强时弱,像信号不稳的灵光,若即若离。她知道,这或许不是监视减弱了,而是对方的视线被这广阔而复杂的地形分割,不再像在忘尘居那样集中。
千机城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
它不像寒剑崖那样充满自然的风雪,也不像玉漱林那样生机盎然。它是一座由金属、岩石和无数齿轮构成的冰冷堡垒。即便是深夜,城中依旧有规律地响起“咔哒、咔哒”的巨大机括运转声,像一颗永不停歇的巨大心脏在跳动。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混合的冰冷气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按照记忆中采药人的话,绕到千机城的西侧。这里的建筑明显比主城区要破败许多,高大的机关楼阁渐渐变成了低矮散乱的作坊和废料堆。许多废弃的机关零件随意丢弃在路边,生满了铁锈,像是钢铁巨兽脱落的鳞片。
她在一座看起来最不起眼、几乎快要倒塌的机关阁楼前停了下来。阁楼一半的墙体已经垮塌,露出里面交错的腐朽木梁和生锈的齿轮,门口还挂着两盏破损的引路灯,早已熄灭。这里看起来就像是连拾荒者都不会光顾的废墟。
她找了个背风处,放下背篓,坐在一块石头上,像个真正走累了路在歇脚的凡人女子。她的心却跳得飞快。她将手伸进背篓,握住了那枚用油纸包好的玉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子时将近。
远处的主城区传来悠长的钟声,在清冷的夜里回荡。钟声落下后,万籁俱寂。只剩下那永不停歇的“咔哒”声,仿佛在为这座城市的黑暗心脏伴奏。
就在凌清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空等的时候。
“啾……”
一声清越的鸟鸣,毫无征兆地从头顶响起。
她猛地抬起头。一只通体银白、翅膀上带着精致花纹的机关鸟,正停在阁楼倒塌的屋檐上。它不是活物,但那双由蓝水晶打造的眼睛,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灵性。
她屏住了呼吸。
“啾……啾……”
机关鸟又接连叫了两声。三声,不多不少。
鸣声落下,机关鸟扇动翅膀,没有飞走,而是转身钻进了阁楼内部的一个黑洞洞的窗口。
凌清月知道,信号来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背起那个沉重的背篓,故作迟疑地朝着废墟走去。她没有直接从门口进去,而是绕着半塌的墙壁走了一圈,像是在寻找可以进去的路。这是她为自己设计的最后一步试探。如果这里面真的有陷阱,或者有问情司的探子,她的这种“凡人式”的谨慎,应该能降低对方的戒心。
当她走到阁楼后方时,她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她循声望去,看到一扇伪装成墙壁的石板,正缓缓向内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线透出。
犹豫的最后一秒,她想到了体内那随时可能爆炸的剑气,想到了忘尘居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她咬了咬牙,侧身挤了进去。
石板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里面,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和陷阱,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由某种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狭窄通道。通道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枚鸽蛋大小的幽蓝色灵石,散发着清冷而稳定的光芒,将通道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没有灰尘,只有干燥的、类似古籍书卷的淡淡墨香。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这里,就是破妄盟的秘密据点。
她顺着通道走了约莫百步,眼前豁然开朗。她来到了一个不算宽敞,但布置得极为精巧的圆形石室里。石室中央是一张由黑沉木制成的长桌,桌上摆着一套古朴的茶具。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整面墙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古籍和卷轴。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运转不息的浑天仪,上面复杂的星轨图缓缓转动,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一个身穿灰色长袍,面容清瘦,蓄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浑天仪前,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身。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他没有凌清月想象中那种革命者的热血或神秘人的阴鸷,反而像一个在山中隐居多年的教书先生。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温润平和,与这个充满机关和密谋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凌清月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身份是假的,她的目的是试探,她的内心充满了戒备。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走了这么远的路,应该也累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凌清月依言坐下,但背挺得很直,双手还紧紧地抓着背篓的背带,没有丝毫放松。
男人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茶水是琥珀色的,散发着奇异的异香。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不必紧张。如果我想要害你,在你踏进这间密室之前,你已经死了无数次了。”他的话语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凌清月没有碰那杯茶,只是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云鹤。”男人回答,“一个记录历史,并试图改写历史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清月紧紧抓住背篓的手上。“你在竹林里见到的那位采药人,是我的一位故交。他在问情司的监视网里,已经伪装了几十年了。他告诉我,你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本源反噬’。”
凌清月的心一沉。果然,他们一直在被监视。
云鹤仿佛没看到她的紧张,自顾自地说下去:“寒剑崖一战,你不仅活了下来,还从寒霄那块万年玄冰身上,撬下了一角。这很了不起。但也很危险。”
他话音刚落,凌清月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精神力,如水银泻地般,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那股精神力不带任何敌意,却比任何攻击都更具穿透力。它像最精密的手术刀,试图剖析她的道心,探查她灵魂深处的秘密。
几乎是同时,她丹田里的那缕本源剑气像是被激怒的毒蛇,猛地抬头,一道冰冷锋锐的气息瞬间冲出,与那股精神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嗡!”
一声轻微的鸣响在石室中回荡。
云鹤的身体微微一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看着凌清月,眼神中的古井无波终于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探究。
“这是……寒霄的本源剑气?在你体内?”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你不是偷取,你是……‘链接’?”
凌清月没有回答,只是更加警惕地看着他。这一下碰撞,让她体内的剑气更加活跃,剧痛让她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云鹤沉默了片刻,缓缓收回了他的精神力。他重新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看来,静心道人的残卷,没有选错人。”
听到“静心道人”四个字,凌清月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破妄盟精神的象征。
“你似乎对我们,对这一切,都充满了戒备。”云鹤说,“这是应该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信任是最昂贵的奢侈品。所以,在你决定是否信任我们之前,请先看看一些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书架前,从最顶层取下了一个尘封的木盒。他将木盒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里面没有灵石,没有功法秘籍,而是一叠叠泛黄的手札,几枚刻着问情司徽记的破碎玉简,还有……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布满裂纹的残破玉简。
就是它。
凌清月的目光立刻被那枚玉简吸引了。她能感觉到,它与自己怀里的那一枚,有着同根同源的气息。
“这些,是我们几代人,冒着生命危险收集来的。”云鹤拿起一份手札,上面用血迹写着几个潦草的字:“……情劫非天定,乃人谋……”他解释道,“这是一位金丹后期的前辈,在被他的‘道侣’榨干最后一点灵力前,留下的血书。”
他又拿起一枚破碎的问情司玉简:“这是我们从问情司的记录库里‘借’出来的。这里面记录着,所谓的‘情劫点数’,是可以被高层通过特殊手段干预和转移的。飞升名额,从来不是靠功德,而是靠交易。”
他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摆在凌清月面前,每一件,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她之前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所有猜测,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冰冷的、无可辩驳的现实。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那枚残破的玉简上。
“而它,”云鹤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庄重,“是所有反抗者的精神图腾。它记载了我们这方世界,第一位公开质疑情劫锁链,并试图建立全新修炼体系的先辈——静心道人的事迹。”
他示意凌清月拿起那枚玉简。
凌清月的手有些颤抖。她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玉简冰凉的表面。
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从玉简中涌出,流遍她的全身。
那股能量,不像寒霄剑气那样霸道冰冷,也不像焚心谷业火那样灼热狂暴。它……是温润的,是纯净的,是一种仿佛来自于天地初开时的、最本源的“道”的气息。它像一泓清泉,温柔地流淌过她被剑气灼伤的经脉,所过之处,疼痛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许多。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腰间的剑穗,也在这股能量的感召下,发出了轻微的嗡鸣。那五道颜色各异的灵络,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温顺了许多,尤其是那道翠绿色的代表玉漱林的丝线,几乎要散发出喜悦的光芒。
体内那缕暴虐的本源剑气,在这股纯净能量的包裹下,竟然像被安抚的野兽,缓缓沉静了下去,不再狂躁,只是安静地盘踞着,仿佛进入了一种休眠状态。
凌清月猛地抬起头,看向云鹤。
“看到了吗?”云鹤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微笑,“静心道人毕生追求的,就是一种不依附于他人、完全源自于自身的‘道心核心’。他称之为‘情核’。这枚玉简,就是他‘情核’理念的残片。它能够与所有渴望独立的灵魂产生共鸣。”
他指了指凌清月手中的玉简,又指了指她腰间的剑穗。
“你之所以能引起我们的注意,不仅仅是因为你在寒剑崖的所作所为。更是因为,你的剑穗,你的灵魂,与这枚玉简产生了我们从未见过的、如此强烈的共鸣。凌清月姑娘,你不是什么‘资源’,也不是什么‘异类’。”
云鹤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她的灵魂深处。
“你可能,是开启这个新时代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