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之刻：背叛低语与玉符坠落

雪地里的那枚剑穗，像是一块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迅速被新的落雪掩埋。凌清月僵在原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那刺骨的寒冷，似乎是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的，远比这寒剑崖的风雪要酷烈千百倍。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大脑一片空白，又似乎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出现的、佩剑的修士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把钝刀子在凌清月的神经上来回刮。

“寒霄，你这又是何苦？虽然天道如此，但你每次这么对凌清月师妹，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太好。毕竟，她也是你命定的道侣之一。”修士的语气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寒霄收回目光，重新握住了他的剑。剑身上流转的寒光，映照着他毫无波动的侧脸。

“名声？”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彻骨的轻蔑，“一个连筑基都还没稳固的修士，她的名声能值几块下品灵石？至于命定道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被云雾笼罩的问情峰，语气愈发冰冷，“不过是天道赐予的修炼资源，和这山间的灵草、地下的矿脉没什么两样。取之，用之，用完即弃，如此而已。”

“修炼资源……用完即弃……”

这几个字，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凌清月的脑子里。她一直以为，原主的卑微、系统的逼迫，是这个世界里一种扭曲的“爱”与“奉献”。她还在心里嘲讽，这不过是修仙版的职场PUA。

可现在她明白了。

这甚至不是PUA。

PUA好歹还要画大饼，还要用虚假的温情来操纵。而寒霄的话，撕碎了最后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底下最赤裸、最残酷的真相。她不是被操纵的对象，她就是那个“饼”本身。她不是一个“人”，她是一件会走路的“修炼资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她想起了系统在她脑海里灌输的那些话：【唯有通过无条件奉献，汲取强者身上的道心能量，方能维持自身修为，延长寿命。此乃天道，亦是宿命。】

多么可笑的“天道”！多么恶毒的“宿命”！

这根本不是什么情感试炼，这就是一套精心设计的、披着天道外衣的剥削体系。像她这样底层的修士，生来就是被“奉献”的命，她们的道心、情感、乃至生命本身，都是供养上层强者的“能源”。而寒霄们，心安理得地享用着这一切，并将其归结为自己的天赋与努力。

和她那个通宵加班、猝死在工位上的前世，又有什么区别？

不，比那更残酷。职场里，你至少还能拿到一份微薄的薪水，还能在深夜的便利店买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告诉自己“我值这个价”。而在这里，她的“价值”，就是被榨干之后，魂飞魄散。

“我凌清月……”她几乎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一个念头却像是火山喷发，从她那片死寂的内心深处猛地冲了上来，“岂是任人摆布的资源？”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产生严重叛逆思想！正在偏离“舔狗”核心路线！】
【请宿主立刻停止危险思维，回归奉献本心！否则，将触发终极惩罚——道心崩溃，当场魂飞魄散！】

系统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波澜的电子音，而是像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一道刺目的红光猛地在她视野中炸开，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血色。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像有无数只手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疯狂撕扯。

“啊……”

凌清月忍不住痛哼出声，她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脑袋。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与灵魂被撕裂的痛苦相比，这肉体上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放弃……快放弃……”一个细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尖叫，“放弃反抗，活下去……只要活下去……”

是啊，活下去。这是她穿越过来后，最本能的渴望。

可是，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放弃作为“人”的尊严，是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件“资源”，是日复一日地重复这种被践踏、被剥削的命运……

那样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前世，不就是因为太想“活下去”，选择了忍耐和妥协，最后才把自己活活累死在了那个小小的格子里吗？难道这一生，还要重蹈覆覆辙？

不。

绝不。

凌清月猛地抬起头，那张因为剧痛而有些扭曲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决绝。

“道心崩溃？魂飞魄散？”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系统宣战，“好啊。我倒要看看，是我先被你弄死，还是你先被我这颗不肯屈服的道心，给撑爆了！”

【宿主！你……你在做什么！不要挑战天道的威严！】

系统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慌。

凌清月没有回答。她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了那枚温润的玉符。这就是系统与她的连接点，也是套在她灵魂上的枷锁。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刻着“舔狗系统”四个小字，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讽刺。

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符冰凉的表面。她想起了自己无数次在深夜修改方案时，电脑屏幕上反射出的那张疲惫而麻木的脸。那时候，她也以为，只要忍耐，只要付出，总会被看见，总会有回报。

结果呢？结果就是一纸死亡证明。

而这里，所谓的“回报”，就是被当成一件用完即弃的工具。

够了。

真的够了。

在系统那尖锐到几乎要刺破她耳膜的警告声中，凌清月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她没有看寒霄那边一眼，仿佛那个曾经让她恐惧、让她仰望的男人，此刻已经化为了路边的一块石头。

她转过身，面向来时的那条路，那条通往贫瘠的“忘尘居”的路。然后，她举起手臂，将手中的玉符狠狠地、决绝地掷了出去！

玉符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像一颗挣脱了束缚的流星，头也不回地坠入了远处那片深不见底的悬崖与风雪之中。再也听不见它落地的声音，也再也看不见它的踪影。

在玉符脱手的那一刻，凌清月脑子里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刺目的红光，戛然而止。

【……系统强制脱离失败！检测到宿主强烈反抗意识！道心出现……出现……】
【……数据异常……逻辑紊乱……核心代码受到未知污染……正在尝试……重启……】
【滋滋……滋……】

系统的声音变成了一堆混乱的电流杂音，时断时续，像一台快要报废的机器。那根一直以来牢牢钳制着她的无形锁链，终于松开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凌清月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雪花落在她的头发和睫毛上，带来一丝冰凉的清醒。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残留着刚才被玉片割出的伤口。

这双手，曾经敲过无数份报告，也曾笨拙地编织过一枚卑微的剑穗。但从今往后，它们要为自己而活了。

她没有再回头去看寒霄，但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孤高的视线，似乎在她停留了片刻，带着些许从未有过的……困惑。或许，那个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剑修，无法理解，一块任他拿捏的“资源”，为什么忽然敢把“天命”扔进深渊。

但这都不重要了。

凌清月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忘尘居的方向走去。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刚刚出鞘的、虽然还不锋利但绝不肯再弯曲的剑。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为过去的自己，奏响一曲送葬的哀乐。

身后，是孤高的雪山，是冷漠的剑修，是破碎的“天命”。

身前，是贫瘠的居所，是未知的未来，是一片在废墟之上，刚刚萌芽的自我。

那条路，她曾经走了无数遍，每一次都怀着忐忑与卑微。

而今天，当她再一次走上这条路时，心中再也没有了迷茫与恐惧。

一道枷锁，已经崩断。